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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谢赓先安抚阿棉止住眼泪。让她细细回忆去岁以来,李秾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阿棉始终是半大孩子,她被李秾养得太好,每日只沉浸于自己的兴趣,对许多事一知半解,越讲越茫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谢赓和赵执离开后,小姑娘一个人捏着信坐在阶前掉了许久的泪。从两位大人的反应,她隐隐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伙计们全死了,也许她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李秾,再也没有亲人了。直到晚间,谢赓特意到院里安慰她,他和赵大人一定会找到李秾并尽力护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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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赵宅书房,天刚刚透亮,宵禁刚解不久,元骥和靳三先后来禀。两人说的话一样,没有李秾的消息。
赵执在书房坐了一夜,自己想得头疼欲裂。就是发生了什么,李秾为什么如此狠心能从头到尾隐瞒他,隐瞒亲近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
李秾太狠心了。
“继续去找,但交代好下面不要惊动任何人。有她的消息,立刻来报。”
元骥和靳三刚走,谢赓进来了。
两人想到一个可能性,李秾会不会提前北上了。她不便随军而行,因此自己独自北上。毕竟李秾以前是到过北地的,边关筹粮九死一生那一次除外,李秾曾两次到过雍州,去棉田织坊采购雍州棉布。
赵执一夜没睡,眼睛起了血丝。“我本来,很舍不得她离开京城,甚至希望她能住在青溪来,希望她和我同起同卧。可我知道她是李秾,喜欢自在随意。她说厌恶京城,我都已经退步同意她随你北上了。大不了等我查清真凶,再去北地找她。可是她为什么……谢继业,我想了一夜,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我想的那么了解她。”
昨夜书房徘徊,赵执甚至有一丝怀疑,他是不是从没有走近过李秾。
谢赓安静地听着,尽量让自己冷静理智。
想了片刻才开口说:“凶杀案后,李秾一直情绪低落,她身上又有旧疾。方才我去问过,她没有带张武张功兄弟,将他们遣回牙行了,这兄弟俩甚至也不知道李秾什么时候离开云影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她,她没有带随行护卫,万一被歹人察觉,再次遇险……”
“有一点一定要注意,不能让京中之人知道李秾不见了,不管她有没有离京。凶案未破,幕后陷害之人没有找出来,不能让凶徒知道李秾落了单。”
他看赵执脸色实在不好,又出口宽慰道:“你说你不够了解李秾,但有一点她身边的人都毋庸置疑。李秾智识过人,非比寻常女子。她即使不会武力,也轻易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的。”
这话是说给赵执,也是说给谢赓自己。
“明日我带兵北上,我可以向你保证,若是李秾在北地,我定尽我所能找到她,护她周全。”
赵执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任何希望谢赓不要去招惹李秾的话。他突然有非常强烈的预感,李秾的信,没有任何玩笑之语,她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人在书房静坐片刻,陈伯进来提醒该是去上朝的时间了。
上朝的途中,谢赓忽然提起近日听来的一件事,关于大晛朝臣里通外国的传言。谢赓悲观地认为,这件事必不像传言那么简单。就在他率兵北上的档口,传出自己人与敌国勾结的消息,这怎么不令人心寒。
谢赓忍不住叮嘱赵执:“若真有其事,我在北地你在朝中,都定然如临深履薄进退艰难。此事若是真的,我真是恨不能手刃其人。”
赵执策马与谢赓同行,他没有心情和谢赓说这个,但看谢赓神色激愤,还是说道:“此事目前只是流言。继业,你尽管带兵北上。你在北地屯田练兵,战事一起,北滦军粮草供给,我必亲自统筹,不经他人。你放心。”
赵执一夜没睡,脸色不是很好,他现在满心想着李秾,但却压下情绪,给了谢赓一个郑重的承诺。
赵执能说一句“你放心”,谢赓便知道他北上后,后方都可以尽交给赵执了。
“你在政事堂,树大招风,务必要万事谨慎。”
太初宫门遥遥进入视线,赵执“嗯”了一声,下马率先走了进去。
昌祐七年癸未,冬月。
安平侯、骠骑大将军谢赓率十三万大军自大晛帝京建康城北上,原禁军副统领檀霸接任谢赓统领之职,统领巡防营。
百官从西明门送行而归,阴沉的天际飘起了点点絮白,建康城终于迎来昌祐七年的初雪。
午后,赵执再次去了云影坊的小院。他发现李秾只带走了几样最简单的行李,屋内其余一切未动。她的简牍书籍,晒过后经整理,静静地摆在架上,一册都没有带。
元骥、靳三相继踏着雪迹来禀,仍没有李秾的消息。两人刚离开,又有书吏来禀,钱相请赵大人尚书台议事。
赵执此刻心里如同天气一样寒气凛人,思虑纷乱,完全无心理事。
“请你告诉钱相,我有急务在手,不能前往,过后我自去找他。”
那书吏看他却只是拿着一册简牍站在这偏僻的小院内,“这……”
赵执心里泄气地想,他若现在立刻写一封辞呈递到宫中去,撂挑子不干了,会不会辜负了钱漱徽栽培他的苦心。可为什么就连李秾都说,君之要务在政事堂。赵执心乱如麻。
“就这么说,我确有急务。”
“是。”
院中的小雪越来越密,雪覆盖在地上,转眼又消融于地面。
赵执在李秾屋内坐下,又从怀中将她的辞别信拿出来,眼睛再次被“永别”二字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