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秾把玩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说:“从前的赵君刃遇事哪会这般辗转踌躇?从前的赵君刃少年意气,令人瞩目。”
赵执诧异地看向她,不远处的街市灯火照过来,光影在李秾清丽的脸上明明灭灭。赵执在一个女子眼里看到近乎纯粹的钟情。
“但是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你,”赵执在夜色中脸皮一烫,“李秾,你现在哄人的功力又进了一层。”
李秾皱眉:“谁哄你了?这不过是我心中所想,如实说出来罢了。”
“你。”
湖畔静谧,李秾和赵执在湖心亭中静坐,任晚间凉爽的湖风吹拂,荷香四溢。
“这些年我走过南北各处,见识经历太多人事,每每觉得世间种种命运,是毫无公正可言的。有人在高楼中宴饮销金,有人在原野间饥寒交迫,似乎都由不得自己。我也曾无比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身为男儿,长在世家,走出一条跟现在截然不同的路。或许还能入朝堂,食君禄,跟你成为同僚,如此也不浪费上天给我那些过目不忘的禀赋……”
说到这里,李秾轻轻地摇摇头,“这些都只是幻想,史书千年,没有女子是这样的……所以我只能选择商道,许多许多次,我从未有过别的选择,这是我的命运。有的命运不可更改,有的却可以。”
“比如外寇铁蹄下的涂炭生灵,比如祁山道上沦为野兽的农人饿殍,还有死在争权夺利的世家刀口下的冤魂……”
赵执突然想起,李秾离开京城那年云影坊的凶杀案,以及她投告无门时绝望的眼神。许多底层百姓直到身死才会知道,大晛律法可以被视若无物。
赵执捏住李秾的手:“李秾,你想说什么?”
“赵君刃,政事堂可以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你留在房州,负的是一州之事。你重回政事堂,所负,在天下将来。”
天下将来。李秾从未入过朝堂,竟对他说起天下将来。
赵执心血翻涌,紧紧盯着她:“李秾,你竟这么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赵君刃你忘了,我们相识已经许久许久了。”
“我如何会忘?只是从未觉得过去许久。”
李秾看着他:“就为此,你该回去,重入中枢。”
赵执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如此,你是不许我有私心了?李秾,这院子是我们的家,我再不要同你分离了。”
“我们如何就须得分离?”
赵执急切:“这是何意?”
“你回帝京,我也回帝京。”
“你决定了?若是……”
李秾淡定地打断他:“没有若是,杜徵前辈将这铜雕传给我之前,也是常住帝京的。我一直也没有告诉你,房州固然很好,但管理楼中事务,在京城确实更加便宜。那年我仓促离京,有事未了,如今也该回去看看了。”
赵执不知道李秾手中的铜雕价值几何,他和她碰巧都不是贪恋名利富贵之人,他只在这个夜晚,深深觉得她口中天下将来四字,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