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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客人给钱漱徽斟上茶,看到他老迈的眼神出神地盯着对街高大的楼体和街上川流的人群,忍不住问道:“钱相,在想什么?”
“老夫在想,嘉穗粮楼施粥的义举,既是抹了朝廷的颜面,何尝不是揭开我大晛朝政的病灶……”
“嘉穗楼每日施粥百碗,排队领粥的百姓却如此之多。朝中那些人就是看见了,也不及一个小小的粮楼有办法,只能视而不见,何其嘲讽。”
从这扇临街的窗户,钱漱徽有些浑浊的眼睛刚好能看清楼前那个削瘦的身影,嘉穗楼的掌柜。
对面的客人来自江湖,并未在朝中任职,他无法接钱漱徽这过于沉重的话,也将目光从窗户间望向对面。
“钱相有所不知,这位主理嘉穗楼的掌柜,是一位女子。”
“竟是一位女子?”这一下钱漱徽大为意外,忍不住眯起眼睛想将对街的人看得更清晰一些。
“大晛帝京之中竟有这样的女子,老夫竟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姓。你可知道她出身何门何氏?”
“禀钱相,在下所知不多。只知此女出身寒微,并非来自名门,也没有朝中的背景,似和谢赓谢将军有一些来往,但也并无亲友关系。”
钱漱徽长叹一声。
“出身微末,却有魄力慈心,这样一位女子替朝廷救济流民,也不知是帝京之幸,还是帝京之哀。”
第106章山风满楼
李秾记得前几年重阳节的夜晚,自己和赵执在青溪夜饮。赵执问她为什么要做鲛绡白羽裙的那些事,李秾那时踌躇满志,于是颇为豪气地对他说:“为了证明李秾这个人存在的价值,为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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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赵执好像真的有些能理解她说的这句话,全由着李秾去做经营开拓的事,对她的决定虽时有质疑但从无干涉。嘉穗楼于是在李秾激进的手段下很快在京中有了名声。
李秾晚间读书,偶然读到一卷记述历代王朝仓储的史书。才明白原来自夏商起的历代王朝都建有储备粮食的官仓和义仓。卷中说,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让她不禁掩卷遐思。她虽然不是食君禄的朝中人,但也多少明白食为政首的道理。历朝历代储都只有一个目的,备荒备灾,保其民众。
为什么建康城中没有官仓和义仓?或者有也是名存实亡了。因此朝廷拿不出赈济流民的米粮,只能听之任之。这个朝廷,还真是破破烂烂啊,李秾头疼地想。
嘉穗楼搭棚施粥数月,李秾全凭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做了决定,虽然结果如她所料,但也难免树大招风。李秾从伙计们那里听了一些各方传来的闲言,说有人认为嘉穗楼做事僭越,打了朝廷的脸面,迟早会惹来灾祸。
李秾叫伙计们不必理会这些闲言,施粥救人是好事,是比建寺拜佛还要有功德的事,怎会惹来灾祸。李秾在伙计面前神色镇定,可想到所有人的干系都担在自己的决定上,她不得不反复地想自己的决定会带来的后果。
不久之后,李秾做了一件事。她和靳三协商,将张功和张武两人的雇佣转到嘉穗楼。城南牙行由靳三经营,藏在暗处,实际上是赵执的部曲。赵执出得起钱雇用这些江湖好手,现在李秾也出得起。张功和张武在牙行中身手并不算顶尖,在李秾这里却可以派上更多用场,因此也愿意转而为李秾所雇。
为什么要将张功张武雇在身边,李秾有预感,随着嘉穗楼名气渐增,一定会再遇到风波。至少檀自明迟早就会注意到这里来。
果然一日午后,李秾正在云影坊中,张功匆忙地找来告诉李秾,他在长平馆中遇到一伙人,似在议论赵执赵大人,那些人口中隐约还提到钟山的一个寺庙,语言粗暴满口歹意。
李秾立马就想到了隐溪寺,慕容氏在隐溪寺中隐居。
“你几时遇到的那伙人?”
“就在方才。”
李秾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惊,吩咐张功:“你火速到楼中让张武去将此事告知于赵大人,然后立刻折回,跟我前去钟山隐溪寺。”
张功“啊”的一声,“对,东家,那伙人提到的就是隐溪寺。”
“我知道,快去。”
一刻钟后,李秾和张功骑着快马飞速出城往钟山隐溪寺而去。一路上李秾越来越心急,若是慕容氏有些什么闪失……那么。
李秾和张功沿着山路飞快赶到隐溪寺,远远就看到寺门左侧好几段倒塌的墙垣,倒塌处皆是新迹,显然是最近才遭人破坏的!
住持正领着寺中的姑子们进行修缮,慕容氏也在其间帮忙。
李秾疑惑,这是意外还是有人在对付赵执?突然间她心里一凉,难道是檀家的人已经知道谢赓他们三人密谋对付檀家粮楼的事,开始展开报复了?可是此事极密,檀家是如何知道的。
住持看到李秾和张功在山寺门口站着,便走过来致歉道:“这两日寺中墙垣倒塌,无法接待进香祈福的客人,请二位返回吧。等这墙修缮好了贵客再来。”
李秾:“请问师傅,这几段墙是如何倒塌的?是被歹人所毁还是……”
住持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沙门,秉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并不想多谈这件事。“两位尊客请少待,这几段墙,我们三五日也就修好了。”
张功还想再问,李秾止住了他。已是落日时分,今日去城中请泥瓦匠人是来不及了,李秾正准备和张功两个人上去帮忙,林中的山道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李秾侧头一看,是赵执带着靳三和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