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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徵嫌弃伙计们笨,只让人把兽皮袋搬到阁楼,却不让他们帮忙晾晒。他知道李秾是爱书之人,心灵手巧,看李秾来帮忙倒是乐意。
杜徵肩膀受着伤,又被残暴的胡人当胸踢了一脚,这些天越发消瘦下去,却还拖着病体在这里整理书简。
李秾随他将散乱的竹简重新编起,摊在向阳处,好奇地问道:“杜掌柜,为什么要费如此大的心力留住这些竹简?”甚至愿意为了这一堆东西两次遇险。
越是了解,李秾越是觉得,杜徵和翟九渊都不像是典型的生意人。
“这是些什么文字?”
不待杜徵回答,李秾一捆捆展开那些简牍,发现里面什么都有。有百年前先贤的着述,有不知什么朝代的史书,有南北大姓士族的家训,还有医学农技,儒道典籍,杂而不乱地收在一起,乍看倒像是个藏书之家的收藏。
“是鹤鸣楼从各处保存下来的典籍,这些竹木,在大多数人看来,都不值钱……”杜徵一边收拾一边淡淡地说,“就是那些抢掠成性的胡人,也不会要。”
李秾翻阅那些从各处搜集而来在塔楼中放了存放了许久的竹简。它们从大火和兵乱中被抢出,晾晒修复还能好好地保存,像是重生。她忽然看向杜徵:“但是这些典籍很重要。杜掌柜,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护着它们了。”
“人间久不得太平,但山河破碎之时,兵燹祸乱之后,跟万民生计一样重要的,是仍有文献典籍用于讲学传习,训导子弟。”
李秾将手伸进和煦的阳光里,像是替那些竹简感受熨烫的温度。“秦火时有烧不尽的诗书,如今大晛遭逢兵乱,故家士人奔逃流离,日后重建故土,人心不离,正要依赖于这些简牍。杜掌柜,它们怎能不比金银锦缎更值得珍惜相护?”
杜徵笑了,“留下它们的意义也正是如此吧。李娘子,你如此蕙质,跟你言谈从来无须多费口舌,真是快事一件。这些竹木能免于祝融之祸,皆仰赖于你那日智计相助。”
李秾摇头,相比杜徵保存故土文物的高义,她做的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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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州城共有一万余守军,为刺史府所领。
随着每日接纳梁州南来的百姓,城中人满为患。翟九渊只出现了一面,将所有生意暂时交给李秾。
李秾过了些时日才知道,翟九渊住到刺史府,加入了驻军中,日日和刺史大人的谋士们商议如何部置房州城防。如今梁州已失大半,若是北滦和西域联军翻过山岭南下,首当其冲便是房州城。
但是,房州城防不能坍溃了,因为房州之后,便是前村万户和无数百姓,不能再退了。
预感到未来艰难的日子,趁房州还有太平,李秾命庄中伙计组起商队,将存在仓库内的野兽皮毛运出,先至京中,再东向新罗,尽快买掉。然后就在当地购买药材,李秾特意交代,多买止血治伤的药材。日后战火蔓延到房州,城中军民药材用量势必陡增。
房州地势宽阔平坦,明明最适合跑马,界内却没有草场,李秾私心想在房州重建柑栅木场,可开春时到天山买马种的马夫,因西域到梁州战乱,至今都下落不明。
见不到翟九渊的面,李秾就去问杜徵,庄中有无会武力的伙计,想派人穿过梁州到西域去寻找马夫们。
杜徵摇头,遗憾地告诉李秾,鹤鸣楼四境的伙计几乎都不是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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