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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伙计急忙问发生什么。但她现在说不出口,真要告诉他们,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淡淡地摇摇头,让大家不要问了,日后自有答案的。
云影坊的后院栽着一株山茶,秋日的山茶已经凋谢,只剩下青绿茂密的枝叶。伙计们走后,李秾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那株山茶长久地发呆。直到夜色开始笼上来,阿棉端着食盘坐到她身边。
食盘里放着清粥和两样小菜,阿棉把食盘放下,叫了李秾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半碗甜粥下肚,李秾才感到肚腹里开始回暖,转头紧紧抱住了阿棉。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赵执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会作何反应,现在很想大哭一场。
“姐姐,你的脸色很差,你去房中躺着吧。”
“阿棉,你叫我姐姐了。”
阿棉拍拍李秾的背,“现在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啊。”
眼泪无声地淌下来,李秾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抱着阿棉哭了小半个时辰,阿棉不知道李秾为什么伤心,她只说以后可能不能做云影坊的掌柜了。她没有开口问李秾原因,她虽然小小年纪,但能感知到李秾心事重,心里的事不会轻易跟人说,宁愿自己扛。
夜幕降临,李秾才哭够了。阿棉去拧了一块热面帕来,李秾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
擦干眼泪,李秾振作起精神,跟阿棉说:“今晚晚上我再教你认些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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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棉不知道为什么李秾突然决定晚上教她识字。她是个孤女,被橐驼和李秾收留,不像李秾那样对读书识字有浓厚的兴趣。阿棉自己的兴趣在厨艺,去年以来云影坊的伙食都是她在负责。但她知道识字有好处,因此也乐意跟着李秾多认些字。
李秾拉着阿棉进屋,取了油灯来点亮,一边取书一边说:“最近晚上我都教你吧,把剩下的半本认完。”
阿棉顺从地点点头,但是心里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李秾的话说得像是要离开云影坊这个小院子一样。
陪阿棉练字练到很晚,直到阿棉开始打呵欠,李秾才让她回房间。之后的几天,伙计们看看李秾面色不佳,做事都小心翼翼。李秾淡淡地和他们解释,自己的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不过,这云影坊很快就会迎来变动,因为李秾真实的身份,还因为接下来要对付万耘和青禾,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赵执一直没有派人来叫她,李秾于是强打起精神。每日亲自到桃叶渡码头去接货,亲自雇车辆人马,然后拉回来跟伙计们一起在库房堆放。五六天过去,李秾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判了死刑的刑犯,现在只不过是关在牢中茍延残喘,等待马上就秋后处决。
到了第八天,李秾觉得自己熬不住了。是死是活,赵君刃这个已经知晓了真相的东家总得表个态吧。放眼建康城,甚至大晛四境,让女子抛头露面谈生意,做经营的没有几人。即使有,也会在背后遭人无数闲话……赵君刃会允许云影坊有个女掌柜吗?
她去裁衣铺里将自己订做的一套衣裙取了来,这是十五岁以来李秾第一次给自己裁制女子的衣裙。等她抱着衣裙回到铺中时,却发现靳三正在那里等她。靳三只扮作普通客人,将一封薄信递到她手里,“郎主约你去见他。”
“好。”李秾也正想去找他。
她拆开信,上面只写着时间和地点。时间是明日午时,地点是在钟山北峰汤池处。
靳三送完信便走了。李秾回到房中,将订做的衣裙挂在椸架上细细地熨烫。她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决定用自己本来的样子去见赵君刃。若是不好的话,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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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地阔林密,京中权贵纷纷在此圈地建宅,但别墅多集中在地势平缓的东南面。钟山北峰地势险峻,虽然山涧中有季节性汤泉,但也只在佳节登高时才会有游人来此。
李秾出了建春门,正准备去城门口雇一辆马车。却见一位脸上长着黄麻子的车夫向她走过来,说这是一位姓靳的客人给她雇的马车,请她上车。李秾爬上马车时狐疑地想,会是赵君刃授意的吗?
车夫扶着李秾上了马场,一路出城,李秾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以及她对身份的隐瞒,小半日的路程仿佛走了十几年一般。直到车夫提醒她:“客官,到钟山脚下了。”
许久不来,秋日的钟山景致大有不同。
重阳已过,漫山的林木渐渐染上秋意,在日光下显出层层枯绿苍黄。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车夫尽心地陪着李秾走了一段山路,才让李秾独自一个人往里走去。
北峰的山涧中,山风阵阵,飞鸟时鸣。
辰时初就出门的赵执,正独自站在山崖处,身后是咕咕从山涧中淌出的泉水。
山崖前临峭壁,站立此处可俯瞰万山。赵执也不知道在这里站立了多久,听到背后有窸窣的脚步声,接着是李秾的声音叫他:“大人。”
赵执回头的瞬间,李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随即决定鼓起全部勇气,直视赵执,不怯不退。下了决心之后,她抬起头来,迎着赵执的目光走了过去。赵执的惊讶的目光她料到了,她今天穿着云霞色长襦裙,还梳了繁复的发髻。
赵执的目光先是看向李秾的一身衣裙。他不能认出那长裙的名字,只看到裙摆如流水摆动,被穿着它的人在山风吹拂下走出款款的姿态。他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