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因为颇爱研究胭脂香料,故而怜影对花的品种属性也略有些了解,这萱草花别名忘忧草,只在傍晚时分开花,花期却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在第二天太阳出来之前就会凋谢,静静地重新等待黄昏。
正要开口应话,纳兰芜霜却大喘气似的又补充了一句,“王公子送的吊唁礼之一,他说萱草花有忘却一切不愉快之事的含义,我想了想,还是把它摆了出来。”
王公子?大概就是探花郎王朔了,没想到他还是费了点心的。怜影心中更添一份伤感,纳兰芜雪生前中意王朔却每每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甚至连这样纯洁的感情都被王燕拿来利用欺骗,直到死,都只换来了王朔的一句忘了吧。
所以说,最怕深情遇到无情。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芜雪换马车是吗。”良久,怜影重新开口,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对于纳兰芜霜的这个想法像是很肯定一般就说了出来,并且也跟着盯起那盆萱草花来。
没有应话,纳兰芜霜点了点头。
“在去祭祖的路上,我的车夫就被王燕言辞相逼,要带我走那条你之前提醒过我的绝路,被我识破之后我改由绿意驾车,一直到祭祖完毕后王燕都再无动作,我并不放心也并不相信,想起出发前的冲突,便与芜雪换了马车,可我没想到王燕竟然找了死士要取我性命,我更没想到,芜雪会死。”怜影一口气说完,生怕停在哪里都会让纳兰芜霜情绪失控,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跟纳兰芜霜交待,句句实话。
没想到纳兰芜霜竟然冷哼一声,语气中的绝望可见一斑,“就因为你的老谋深算,害了芜雪,我现在觉得我也是杀人凶手,我的提醒帮你躲过一劫,你却用我妹妹的生命换了你最后的安全,你觉得我现在是个什么人?”细细想来的确没错,当初提醒路上有绝路一事的的确是纳兰芜霜,而且如果不是她几次三番的刻意提醒,怜影生死还不一定,可是就因为怜影的提前防备,却让纳兰芜雪做了替死鬼。
这些怜影都知道,如果纳兰芜霜没有选择帮她,那她现在也就同样不会这么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你一句对不起,芜雪能活过来吗!”纳兰芜霜的语气总算带上了一些情绪上的波动,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却还是没有看怜影一眼,就算是低吼也是对着植物在吼,那种爆发中的压抑,最是悲痛。
怜影不能再选择道歉了,纳兰芜霜现在急需要一个发泄愤怒和痛恨的人,而那个人不能在这次谈话中被确定是怜影,她必须想办法把矛头引到真凶上去,纳兰芜霜比纳兰芜雪沉稳的多,能忍的多,一旦遭了她的恨,恐怕也会是个吃力的对手。
所以怜影要防止纳兰芜霜再站到她的对立面,起码现在不能。怜影故意捏拳,肩膀有些微微颤动,“我不知道对不起没用吗?可是有些人对不起都没说过现在还逍遥自在吧?”
纳兰芜霜的身影明显地一僵,她知道怜影在说袖手旁观的王燕,可是却没有打断,而是任由怜影揭露了更为残酷的真相。
知道纳兰芜霜动摇的怜影继续趁热打铁,“芜雪从马车上逃出来的时候,她可以救芜雪的吧?既然她最开始的目的是我,看到是芜雪的一瞬间自然有办法示意杀手停手的,芜雪倒地她难道不是立刻就喊了我的名字让杀手转而攻击我?芜雪挣扎那么久的时间,纳兰府侍卫也不少,怎么就没有人去救芜雪?事实就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救芜雪,对于她来说无论牺牲谁,只要达到目的不危害到自己她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一点你难道看的不清楚吗?”
怜影的话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纳兰芜霜的天灵盖,把她脑子里搅啊搅搅得一团浆糊,而最清晰的画面就是那夜纳兰芜雪的拼命挣扎,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还有那一句毫无希望的母亲救命,和绝命前都没有喊出来的姐姐。
“别说了!你别说了!”纳兰芜霜几近崩溃,双手撑住跟前的台子,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像是要把脑子里不好的画面都驱除干净。
“你明明知道你应该憎恨的是谁,面对现实吧,她从来没有看重过你们姐妹。”这几句话无异于在纳兰芜霜裂开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怜影神情转而冷漠,似乎并不害怕纳兰芜霜的情绪失控。
纳兰芜霜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从始至终都是她们姐妹在助纣为虐伤害怜影,而怜影不过是多留了个心眼罢了,无论如何都是她们自作自受,只是现在纳兰芜雪已经死了,这要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面对,怎么承担,仿佛纳兰芜雪和王燕亲密无间还就是昨天的事,可如今纳兰芜雪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王燕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不得不说,比起怜影,纳兰芜霜真正应该恨的人,的确是王燕。她找的凶手,她的见死不救,她的冷漠无情,她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纳兰芜霜已经不需要再见识一遍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怜影心中暗暗叹气,转身作势要走。
却被意料之中的冰冷的手扯住了袖角,接着是那个混杂着哭腔的冷清声音,“等等,帮我……我要……我要除了王燕,你帮帮我……”
怜影眼角的余光瞥到纳兰芜霜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心猛的抽痛了一下,重新回身,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服哭的泪落如珠。
那盆惹人注目的萱草花也算是应了黄昏的号召,竟然真的缓缓展开了枝丫,接着是一点点的舒展花瓣,淡紫色染上些许魅惑,的确足够让人忘记不愉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