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晏见他一脸“这个拍卖场我给你承包了”的表情,哭笑不得的同时却又有些感动——他喜欢这种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的感觉。于是感激地朝着苍黎笑了笑。
苍黎看着他的笑容,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虽然表情依然淡定,但心里却在大喊——这样的拍卖会真的可以多来几次,晏晏的笑容好好看,好想多看几次!
最先上拍的拍品,基本都是古籍字画之类的,还有一些碑帖残片。孔晏就当是在上实践课,看得十分认真。轮到一个碑帖拓片开拍的时候,一直兴致缺缺在一边发呆的苍黎突然开口,“这个人我认识。”
孔晏一愣,“谁?你认识?”他看了看展台上,以为苍黎说的是台上出现的某个人,没想到接下来就听见他说,“就是写字这个人啊,我认识。”
孔晏默默闭了嘴,哦,忘了你是或许已经几百上千岁的“非人类”了。忍不住又算了算,这个碑所属的朝代已经距今两千多年了,所以苍黎至少已经有两千多岁了吧?
他看了眼依然英俊潇洒随意秒杀男模和小鲜肉的苍黎,说好的时光是把杀猪刀呢?
“我和这个人喝过酒。”苍黎指了指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拍品详细资料,一边回忆道。因为生命太长,他的记忆很繁杂,对于他来说,人类不过百年寿命,在他的生命中甚至留不下一丝痕迹。他之所以记得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当时写人类的文字写的极丑,自己都不忍直视。后来和这个人认识后,对方教了他一年书法,这才有了现今苍黎一手笔走游龙的墨宝,装x装的非常成功。
当然,这些隐情是不适合被别人知道的,特别是不能被孔晏知道,太丢脸了,有毁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于是苍黎省去了后面一大部分,只提了故事的开头,“那时我在天下遨游,经常随意找地方喝酒,山洞里,树顶上,我都躺过。因为找不到那个很重要的人,我心情很不好,就提着酒壶在山里一个破破烂烂的亭子顶盖上喝,那个亭子真的超级破,我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结果就在那里碰到了一个正在刻碑的中年人。
他说他的妻子就埋在不远处,已经去世十年了,可是他还经常梦见她。于是他就想啊,经常入我梦来,是不是她在夜夜思念我呢?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将自己想要对妻子说的话都刻在石碑上,希望她看见了会知道自己没有忘记她,也在一直思念着她,不要再伤心落泪了。”
苍黎还记得当时那个中年人一边说一边哭,鼻涕眼泪流了好多,他那时也不怎么懂人类这种多愁善感的生物,就默默递了瓶酒给他。
结果没想到喝醉了哭得更厉害了,让他当时好拙计。
静静地看着听得入神的孔晏,苍黎继续回忆道,“后来我也告诉他说,我一直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很难过。于是我们两个失意人就坐在漏风的亭子里面,就着清风,从破破烂烂茅草枯枝搭建而成的亭盖间看看月亮,喝完了一坛子酒。”
说完看了看屏幕上出现的碑帖拓片放大图,“如果没有认错,正在卖的这几个字,应该就是那天他一边喝酒一边刻的。”也不知道石碑上沾了眼泪鼻涕没。
孔晏听完,匆匆忙忙地想要举牌参与竞价,他觉得有着这样的回忆,这碑帖拓片对于苍黎来说,应该有着很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结果被苍黎制止了。
“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稍微特殊一点的过客而已。你会在意朝生夕死的蜉蝣吗?况且,有这些记忆已经足够了,何必在乎那些死物?”他说的很是平淡,眼神也是无波无澜。
孔晏怔了怔,停下了准备举牌竞价的手,才意识到,或许只有一生短短百年的人类,才会格外地衷情这些在时光洪流中保存下来的古物吧?因为人类无法企及的,便是长生。
而生命对于苍黎来说,生命恰恰是无比悠长的。悠长到,认识的人已经死了,以前住的房子也消失了,山石变为了湖泊,沧海化为桑田,而自己依然还活在这片天地之中。如果独自一人的话,会很孤单吧?
回过神来,孔晏呐呐开口,“那……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现在呢?”他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问,“现在找到了吗?”
苍黎听他说完,表情专注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反问,“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