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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鸡卫扳起手指,“若是自陛下出征以来算计,确是有三十余年了。”
“仙山究竟发生了何事?朕为何不在,其余仙山卫又为何会丧命?”
“呵呵,仔细想来,那已是久远之事了。想必两位在来宫的路上也曾同此地渔民打探过,他们讲的话大多不虚——蓬莱遭白日照耀,冰山融化,洪流吞淹,溟海上涨后,咱们无立足之地,便只得以浮船串结。”
“那朕呢?三十余年后的朕去了何处?”
“小皇帝竟问老夫这问题!”玉鸡卫哈哈大笑,旋即冷下脸来,“你不是最明晓这答案么?三十余年前,白帝自蓬莱仙宫中出逃,不知所踪,你问问你自个,三十余年间,你抛下仙山,去往了何处!”
白帝脸色惨白,身子忽而止不住打战。暴民围攻蓬莱仙宫后,他便与天符卫赶往镇海门,穿过镇海门后即到了此处。原来这一夜他去往了三十年后,而其间的三十年他则在仙山中缺席。
天符卫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低声道:“镇静些,陛下,此事并怪不得您。”旋即扬首冷视玉鸡卫,“既然仙山炎蒸,环绕蓬莱的冰墙自当融化,你不曾想过借机扬帆九州么?”
玉鸡卫笑道:“去往九州是小皇帝的想望,却不是老夫的。依老夫瞧,在这儿未必不好。小皇帝不在,此处便似老夫的后院,不必似往时做一条京巴犬!”
老者的目光移向殿外,“何况,因冰川化水,溟海上涨,此时海里生出一片‘大涡流’,瀛洲便在大涡流中央,易进难出。便是要去寻九州,老夫纵有心也无力呐。”
白帝不听他狡辩,“来时咱们望见了路上的人。玉鸡卫,瀛洲中饿殍横行,人人苦不堪言,你就是如此专国柄而不治的?”
“可是陛下,在你治下的仙山江汉皆冻,民多横死,与老夫相比,似也好不到哪儿去!”
玉鸡卫放声大笑,笑声如刀,深深刺痛白帝的心。笑罢了,他突而阴恻恻地道:
“小皇帝,方才你问的问题,还有一个老夫不曾回答:其余仙山卫、老夫的同侪因何而死?”
老者缓缓起身,硕大的阴影投落下来,如一块巨石重压在他们身上。他眉目狰狞,露出牙花子,笑道:
“是老夫——将他们杀死的。”
话音方落,突然间,老者如羽振电闪,蹿至两人身前。不知何时,他两手已套上天山金爪,猛厉向他们劈落!玉鸡卫狞髯张目:“玉玦卫被老夫撕成两片儿,碧宝卫被老夫用石柱碾成醢酱,靺鞨卫被一拳掼死,谷璧卫被老夫重创,与几位随扈出逃,传闻已埋骨于雪原。其余几位仙山卫早在随你出征时或死或伤,老夫要做这瀛洲的皇帝,早不在话下!”
玉鸡卫动作如急电流光,天符卫疾抽承影剑相抵,护在白帝身前,却几被震得六腑破裂。老者用上了十成十的气力,天符卫情急之下卸不下几分劲,只得生生受着,口角流血。
只见玉鸡卫一扣爪上机栝,青玉膏宫里突而砖石大响,几枚金砖下落,露出洞口,刹那间,千百枚袖箭、喷筒、袖尾镖齐发。天符卫咬牙,将剑急旋,将暗器扫落在地。
然而乘他格挡之时,玉鸡卫已然闪身至白帝身后。
“陛下!”天符卫急喝道。白帝猝然回首,抽含光剑欲抵,却见玉鸡卫两指已探至眼前。
玉鸡卫一弹指,白帝忽觉一股极大冲力自面门处传来,他向后跌出,只觉头痛欲裂,不知天灵盖是否安好,仿佛脑子都要被震成浆水。他摆了几圈才落了地,天符卫扑身过来,接住了他,白帝忽觉面门一热,旋即七窍流血。
“小皇帝也真是不堪一击。”老者笑道,他浑身骨骼劈啪作响,解下披风,精实的身子上黑筋绽露,显是动用了“仙馔”之力。
“看来天子这位子——给老夫坐坐,反更稳当些!”
“陛下,咱们先逃!”天符卫又骇又忧,赶忙低声道。白帝连点头的气力也无,气若游丝地阖上了目。
天符卫跃出殿门,劫了一匹马,在浮桥上猛奔。白帝伏于马背上,一路颠簸,哇一声吐了出来,酸水里混着血丝。他头上痛楚难当,强撑道:
“逃……又能逃去何处?”
“寻个荒僻地儿藏身!”
“只要在瀛洲……大抵就逃不出……他手掌心。”白帝气弱如蚕丝,“不若去青玉膏山上……桃源石门边。”
“穿过石门,咱们便又能回到蓬莱么?可是陛下,蓬莱亦有追兵相围,便是回去了,咱们亦走投无路!”
白帝露出一个孱弱而忧伤的笑:“也总比……客死异乡的好。”
黑风吹海,云迷雨急,天符卫正发狠策马前奔,却忽觉脚下浮桥一动。他扭头望去,只见风灯黯光下,一位浑身黑筋显露的老者正缓步而来,每一步皆足音震响,如海沸山摇。
忽然间,老人弯下身,手爪如铁,插进桐油板。刹那间,百丈长的浮桥被其猛然掀起,如长蛇般飞往天穹!天符卫机变,登时骑马跃向一旁的浮船,只见马匹也被掀上空中,凄然长嘶。在瀛洲,那老者果如神祗。
“陛下,天符卫,这外头风雨如晦,你二人要去往何处?”玉鸡卫桀桀笑道,“在瀛洲,你们也不必费心做皇帝与仙山卫了。青玉膏宫里还蓄着些相公,老夫拧折你俩手脚,同他们做个伴儿可好?”
语毕却不见声响,玉鸡卫蹙眉,走向蓬船,一弹指便掀起烈风,将船篷整个劈裂,却不见人影。两人如鱼游入海,再不见踪迹。
暴雨如洪,雷声若石裂崖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