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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寅时未到,大慈寺上下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着皇帝过来,却迟迟未见皇帝,倒是有一些达官显贵并不看山下告示,直接来大慈寺祈福,来上香的人数不多,却也不少。
皇帝的队伍姗姗来迟,一直到巳时末才到。尉迟乙在前开路,谢以观陪在皇帝身旁,看上去并不像是正式的祭拜,不过是寻常礼佛而已,这与大启的皇帝而言,都是些寻常事,并不稀罕。
苏彧这一次来,穿了明黄色的常服,衣服前张牙舞爪的龙狰狞,配上她明艳的脸,并不突兀,却有一种肆意的狂妄。
若空只看了一眼,便心惊地低下头去,他的右眼皮还在不停地跳,心里的惴惴不安愈发明显。
他随着虚云迎上前,规规矩矩地朝着苏彧行了一个合十礼,同虚云一道迎她入寺。
苏彧也是跟着他们入了寺中,当着众人的面,上了三炷香,态度看上去反倒比除夕那日要好上不少。
若空暗自松了一口气,想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苏彧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怎么会对一个寺庙不安好心呢?他想着,若是能寻到时机,他必定要郑重向苏彧道歉。
谁知道苏彧才刚刚跨出大殿,便见一个妇人冲上来跪倒在她的面前,一边重重磕头,一边哭着说:“求陛下给民妇做主!”
若空本来安下去的心又重重跳了两下。
苏彧今日特意带了高岚出来,待妇人磕完头之后,她便让高岚上前扶起妇人。
苏彧淡淡地说:“此处是佛寺,并不是大理寺,你有什么冤案不应该来这里找朕,而是应该去大理寺告状。”
这话在虚云耳中,倒是对大慈寺的维护,只是若空见着将头磕破的妇人心生不忍,开口说:“这位女施主也算与陛下有缘,能求到陛下面前,不如让她将话说完。”
苏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妇人说:“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说出你的冤屈来吧。”
“陛下,民妇的夫君死得冤啊!他被人用锤子一锤又一锤地砸死,活活一个人被锤成了一堆肉泥,就在民妇的面前!民妇记了整整十年,这十年为了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民妇一路从蒲州追到京城,终于寻到了杀人凶手,可是、可是……”
“可是大理寺却说这个案子没法审,他们也无法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妇人强忍下哽咽,继续说,“只因那杀人凶手如今做了这大慈寺的僧人!还颇得大慈寺住持的重用!”
妇人对着若空身后的和尚凄厉大吼:“慧空——你满身杀戮,这佛经你是怎么念下去的!”
若空错愕地回过头看向自己背后的慧空,苏彧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来,还是个熟人,就是除夕那天嘲笑她的那个僧人。
慧空以眼角寒光扫了妇人一眼,浑不在意地站出来,“陛下,贫僧这十年来一直都在大慈寺,全然不懂这位女施主在说什么。”
“那十年前呢?”苏彧转头又问虚云,“大慈寺既然是皇家寺庙,应该有对各个僧人进行详细的背景调查吧。”
虚云合掌说:“慧空确实是蒲州人。”
慧空依旧不在意,甚至看向苏彧的眼神有种小人得志,“陛下,贫僧在十年前入大慈寺时,便拿到正经度牒,是大启入册载记的僧人。”
虽然大启律法没有明文规定,可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一条规则,那便是就算是犯了法,只要剃度为僧便过往不究,尤其是像慧空这样记录在案、手持度牒的僧人。
大启崇尚佛法,各地寺庙兴盛,但不是剃成光头就能做僧人,除了像了空这样自小长在寺庙的,半路出家的僧人都是要进行背调的,没有犯罪记录且有寺庙愿意接收,朝廷才会发放度牒,给予僧人的身份,要知道僧人在大启是能免掉所有的税,所以朝廷给度牒给的也十分谨慎。
另一方面,拿度牒需要官府证实其并无犯罪记录,所以有了度牒之后,即便被官府发现出家前曾做过犯奸作科的事,官府也只当作没有这回事,绝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久而久之,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法,那便是只要成了僧人在成为僧人之前犯的法绝不会去追究,即便是杀人这样的重罪。
只可惜,苏彧今天来,就是为了打破这条不成文的法!
“那人是不是你杀的?”苏彧看向慧空的目光陡然锐利。
慧空被她盯着,脑中竟空白了一下,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再回过神时,便有些慌神:“自然不是,我都能拿到度牒了,怎么可能杀人……”
妇人重重啐了慧空一口,从袖中拿出一迭纸来,呈到苏彧面前,“陛下,这是慧空原本的户籍,这是当时所有的案卷。他本是蒲州永济县卢家人,十年前他奸杀良家女子被我夫君撞见,便连我夫君一道杀了,那时我便躲在一旁的草丛中,亲眼所见。”
她的夫君为人正直,当时并不知道被慧空所奸淫的小娘子已经没了气,哪怕知道慧空是卢家人也要上去救人,又担心她和孩子受连累,先将她和孩子藏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所以,她与孩子就躲在那草丛里,亲眼看到慧空将她的夫君杀死。
那时若不是为了幼子,她早就冲出去和慧空拼命了,这些年她忍辱负重,一边将幼子抚养成人,一边在寻机会为夫君报仇,却没有想到卢家人眼见慧空作恶太多,难以护住,便走了京城卢家的后门,为慧空拿到了度牒,叫他在大慈寺做了僧人。
慧空却是一口咬定:“你胡说!这一堆废纸,根本不能说明人是我杀的!我拿的是京城的度牒,没有人能治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