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聂深起床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在缪宅时,他就没弄明白,一直想找机会问问葵叔。于是匆匆洗漱完毕,来到院子里。葵叔正在练八卦掌、吸天地之精华。
“葵叔,我有件事求解——”
“说说看。”葵叔慢慢收住身形,微微的汗气令他神清气爽。
两人坐在石凳上,望着花丛中蹦蹦跳跳的小鸟。
“葵叔,从二十七年前开始,你遭到信使家族和鲛人的双重追杀。那我们这批赏金客接到的请柬,怎么还是通过你的手送出来?”聂深苦笑道,“我不理解,符珠哩怎么还能给你这样的权限?属于我的那份请柬,是我在你的住所发现的,后来我明白那是个陷阱,但整个过程,实在是匪夷所思。”
欧阳叹了口气:“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我疏忽了。”欧阳扭脸看了看聂深,“你拿到请柬,是整个过程的结果,为了那个结果,符珠哩指示老恶徒与信使家族合谋设计。”
聂深专注地听着。
自从欧阳红葵背叛后,信使家族为了补偿老鲛怪,与之产生了更紧密的合作。家族投入更大的人力,为老鲛怪搜寻有缝补天赋的人,暗中找到十二名客人作为备选,并和以前一样,绘制了更详细的命运图经。
信使家族也许不知道这些图经的作用,但那正是符珠哩用来发现客人们致命弱点的东西。
有了生长轨迹,结合其经历,能够直接找到最核心的弱点——他们害怕什么、贪图什么,一目了然。如此,便能更有效地控制对方。
信使家族故意泄露了备选名单。欧阳的内线得到消息,通知了他。
于是欧阳开始接触那些客人,与他们建立了关联。随着发送请柬日期的逼近,欧阳难免有些急迫了。这时候他必须设法弄到请柬,只要凑够七名客人,送入缪宅,然后时空缝隙关闭,所有的事情就结束了。
欧阳红葵就成功了。
因为今年是至关重要的窗口期,只要保证聂深不进入时空缝隙,等到下一次通道打开,就是二十七年后了。到了那时,聂深已经五十多岁了——
“当然,我不怀疑你五十多岁还有生育能力,”欧阳礼貌地说,“不过,很难想像,老鲛怪召唤一个中年晚期、腆着啤酒肚的儿子走入缪宅……到了面对面的时候,突然相见……你也得为他的心情考虑考虑。”
聂深咧嘴笑了。
“但更重要的是,如果符珠哩不能及时把家族徽印传递给你,半鲛半人的体质,会在人类社会的环境中逐步衰退,最终你的身体无法承载两个物种的融合基因,原本充盈在细胞核内的精华物质,会变成严重的负累,甚至导致你异化、死亡,说不定根本活不到五十岁!”
“拜托……葵叔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欧阳接着说:“总而言之,今年就是最重要的节点,而真正的关口只有短暂的时间。我当时只要送七个人进去,时空缝隙关闭,我们就赢了。”欧阳的嗓音有些激动,随之叹口气,“唉,老鲛怪确实把人类看透了。我虽然经历了无数的险风恶浪,自认为修炼的异于常人了,可是本性中属于人类的东西,还是在无形中影响着思维。想到自己已经无限地接近了成功,我就有些急不可耐了。”
“所以这时候你拿到了请柬?”聂深问。
“是啊,还费了很大的力气。信使家族派出了另一个邮差,假装要送出请柬,故意被我抢到了。事后回想起来,那个邮差比我更聪明、更有献身精神。家族总能培养出勇于牺牲自己的人,猿手更是如此。”欧阳感慨道。
“然后你就开始送请柬。”聂深说。
欧阳点点头。“从十二个备选名单中挑出七个人并不难……”
“这么说,张白桥也在那份备选名单中?”聂深说,“在缪宅时,我们以为他是随机挑选的。以为他在地铁上偷了你的手表,你不仅没追究,还给了他请柬。”
欧阳笑了笑。“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随机,貌似混乱庞杂的状态,只不过我们看不到关联。”
聂深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了。你送出七个人的请柬后,认为大功告成,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
“毕竟是凡夫俗子,也会犯错。”欧阳苦笑,“老鲛怪根本不在乎我送进去的七个客人是谁,反正他有每个人的命运图经,掌握着每个人的弱点,只要这些人有缝补天赋,剩下的就是根据各人不同的品性、体质,进行诱导、转化。”
“所以当你稍微放松戒备时,就回应了我的联络请求,咱们约在陈记海鲜大排档。那时老恶徒其实已经盯上了你。”
欧阳点点头:“那天晚上他们突然冒出来围捕我,我当时看到你在大排档里。”
“你引开他们,发短信让我快走。我离开时,肯定也被盯上了。”
“是啊。”欧阳抬头望着天花板,“你会设法寻找我,而我被恶徒死死咬住,无法脱身。等你走进我的住所,拿到那份请柬,至此,你就落入了陷阱。”欧阳的目光投向聂深,“回想起来,其实他们才是差点儿大功告成——捕杀我的同时,你走进了缪宅,按照老鲛怪的计划:我被除掉,而你接受了他的召唤。”
聂深更加理解,为什么葵叔的戒备心更重了。葵叔大概每次都在自责,当他稍微放松时,便会迎来一次巨大的劫难。产生这种想法的葵叔,一生都不会安宁。
而在这个磨难的漩涡中,除了聂深,葵叔对任何人都不会真正信任。
也许他连自己都不信任。因为,除了环伺的强敌,心魔才是如影随形的可怕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