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后,欧阳终于停下脚步,抬头向上看。
上方的马路,有车碾过井盖传来轰鸣声。汽车过去后,井盖的细小裂纹间透入几缕路灯的光芒,灰尘便在灯光之间扑簌簌落下。接着又有汽车驶过,光柱明暗不定。
欧阳低头看看手表。“下一个红灯快要亮了,到时我们有60秒。”
他说着,从旁边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显然藏了很久。他从里面拿出几套服装,挑出两套桔黄色工作服,给了聂深一套。聂深穿上,后背是两个白字:市政。
聂深又接过欧阳递来的安全帽。
“葵叔,我一直想对你说,我欠你一句谢谢。”
欧阳笑了:“不用感谢我,我只希望你做到该做的事。”
接着他朝上指了指。头顶的井盖上没有了汽车轰鸣的声音。
“红灯亮了,上去吧。”
欧阳先一步沿着扶梯爬上去,推开井盖。
二人一前一后爬到了地面,迅速穿过马路,身影隐没在树荫下。
欧阳熟练地指引着方向,在马路尽头往东南方向而去。路灯在道路两旁投下昏蒙的光线,不时有汽车驶过,偶尔看到路人挟着夜色匆匆赶路。
两人一直走到铁轨旁,继续往南边而去。
铁轨两旁的灯光忽明忽暗,枕木在灯光映射下形成一道道格子状投影。远处的信号指示灯不时亮起,红色的灯光里浮动着雾气,后半夜的空气中更多了一些湿漉漉的气息。
“聂深,你胸前的伤怎么样了?”欧阳问。
胸口斜掠一刀的伤口并不深,但很长,微微的疼痛感,并有淡淡血迹渗出。
“不碍事。”聂深抬脸说,“葵叔,以后有什么打算?”
“逃亡不是目的,只是过渡。”欧阳抬头看看夜空,黑沉沉的夜幕上有微弱星光闪烁。他低喃道,“赫萧有句话说得对:必须从源头上打断一切。以前我曾想过干掉你,但符珠哩还会用别的办法延续链条,他的优势太大,不仅有高智能的力量,更有长久的生命。”
“我理解你带我们躲藏的原因,是不想我见到符珠哩,担心我被他召唤。”
欧阳点点头:“现在既然你已经见过了他,并且决意反抗他,这对我真是莫大的安慰。表明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是值得的。”
眼前这个反叛家族,背负着罪孽,无法被人理解的男人,露出了疲惫又温暖的笑容。
聂深沉吟片刻,又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通……”
“什么?”欧阳望着他。
“不仅葵叔你,还有那些想干掉我的势力,都认为我是符珠哩的儿子,是他的唯一血脉。可是……”
“可是如果你死了,老鲛怪还可以生其他儿子。”欧阳微笑着说。
“对呀,干掉我,并不能永绝后患。”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符珠哩即便有能力生下其他孩子也无法取代你,更别提别的高等鲛人产生的后代了。”欧阳注视着聂深,“因为你是老鲛怪的长子,是彩虹王族存世唯一的太子!”
聂深忽然有所醒悟。“家族徽印……在缪宅时烙在我背上的双鱼形印记。”
“是啊,那是只有长子才能传承的家族之印。你不仅是彩虹王子唯一的正统血脉,又因为生于王族,鲛人更加尊崇长子,长子被看作是父亲的化身。”欧阳说,“符珠哩要向人类复仇以及复兴鲛人族,必须通过你来完成终极目标。其他势力想杀了你,原因也在于此。”
聂深至此明白了一切。
欧阳接着说:“八十一年前是一个重大转折,符珠哩离开九渊市、遁入时空缝隙。之后,据称一个叫将军的黑鲛人代替他管理族群,但没人知道他是谁。有个说法,如果平民百姓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号,一旦念出来,他就能听见,并且会在夜里上门。”
聂深淡淡一笑。“黑鲛人只是地球上的物种而已,居然成了魔。”
“民间对敬畏之物都会妖魔化,不是还有虎神嘛。”欧阳笑了笑,接着说,“那个将军生活在人类社会,肯定有人间的名字,也有一份正常职业。”
聂深若有所思。
欧阳说:“将军并不能像符珠哩那样控制别人的意念,也不能改造基因,甚至制造时空缝隙。这些知识能力,在整个黑鲛人族群中也是罕见的。其实符珠哩原本也不行,他必定是苦苦寻访,并找到了某位老师,得以学习高级知识。万里之外的深海中,生活着一些极高智能者,善恶无别,拥有不可思议的能量。”
符珠哩掌握的知识究竟达到什么程度,实在不好判断。如今在他的鳞片没有修复之前,需要尽快整理九渊市的黑鲛人族群。一旦符珠哩鳞片修复,王者归来,必将引发巨大灾变。
欧阳说:“至于那个将军,虽然在知识能力上不比当年的符珠哩,但作为一个存活了上千年的邪恶物种,绝对不可轻视。目前来看,他的手段甚至比符珠哩还要残忍,对人类的践踏也超过了符珠哩。”
二人沿着铁轨走了半个钟头,然后往一道斜坡下去,穿过一片草地。
这时聂深发现,他们返回了榕江之畔。
欧阳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们母子送到别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