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的时候,丑时一到,就去掰苞米。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样。”
宋礼遇滔天的怒火,瞬间熄灭。
他其实,一直都很心疼她。
“丑时,那是大半夜啊。”
“就是在夜里才好掰,田地里凉风阵阵,一点儿也不热。白天掰的话,日头太毒了。大半夜能掰三亩地呢!而且,苞米不好放,多放一天,就变得不那么甜。夜里摘好,清晨商贩收了去卖,苞米叶上都带着露珠,次次都能卖个好价钱。”
宋礼遇误会了花祝年的意思,他以为她是想吃新鲜的苞米。
“我这就让人给你掰新鲜的去。”
说着就要出去吩咐人。
花祝年在后面喊住他:“我不想吃苞米,也没有那么饿。”
宋礼遇又像只急躁的狗子一样,冲回到她面前:“那你跟我说苞米干嘛?”
“宋大人,你是百官之首,百官的首级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在你看来,你当然有瞧不起我一个山野村妇的权力。可在我看来,你砍官员,跟我掰苞米,也没什么不同。况且,你砍的官员,也未必有我掰的苞米多。”
宋礼遇讶然道:“这,这怎么能一样呢?”
花祝年低头冷笑:“怎么不一样?官员吸百姓的血,苞米吸土壤的养分,官员跟苞米一样没什么思想,唯一的价值,就是斩了之后,成为另一个人的政绩。你们在朝堂上糊弄来糊弄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甜头也不会给百姓半分。我掰个苞米,至少几天的家用就出来了。不干人事儿的官员,用处还没我家的苞米大。”
花祝年的话很砸人。
我是靠自己的双手活着的,不是靠你们这些吸百姓血的官员活的。
你没资格瞧不起我。
庄稼人不瞧不起你们这些,受人供养的狗官就是好的。
宋礼遇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在她身旁坐下来,耐着性子说道:“花小姐,我没有瞧不起你,刚刚发火是我失态了。我只是,不想看见这个小泥人儿。”
话是这么说,但他刚刚,确乎是有瞧不起她的。
倘若今日将小泥人儿拿出来的,是王公贵族,宋礼遇势必要吹捧一番。
就算是一滩烂泥,也会吹捧到天上去,而不是发火。
花祝年理直气壮道:“明明是你跟我诉苦,说自己这三十年来在朝中的不易,无力改变现状的窘困,我才给你拜将军的,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的时候,她说什么都是有所依循的。
花祝年是薛尘最为狂热的小信徒,无时无刻不在跟人宣传他,甚至是为他正名。
但宋礼遇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个!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哪用得着拜什么小泥人儿?
跟花祝年说自己的不易,实际上,是为了洗白,让她不要那样排斥自己。
方才,宋礼遇原话是这么说的。
“这三十年,我也几经浮沉。想过改变,但终究毫无办法。我也不喜欢那些手段,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花祝年知道宋礼遇一向虚伪,可是见他所说的话,又觉得似乎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