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这句叮嘱十分亲热,仿似与高澜已经是多年的知己。他们二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刻,但高澜并不觉得突兀。
乱世之中,他们都是对彼此伸出过手的人,这份情谊,已经不无须再用相处的时辰来成就。
这时刻堪称温情,可高澜还是忍不住打破:“赵臻,来日一战,若你赢了,能否留高澈一条性命,他还小……”
赵臻的神情少了三分温和,多了一些坚毅,默然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我没法答应你。”
高澜垂首,沉吟片刻,道一句:“好。我知道了。”
赵臻释怀一笑:“走啦。”
说罢便牵起奚瞳的手,朝宫外走去。
高澜望着二人的背影,渐渐看入了神。
皓皓月华,幽幽桂影,相携而去的两人像极了红尘之中一对极为恩爱的寻常夫妇。看不出男子脊背上从横交错的刀光剑影,也看不出女子曾经低眉在偏地世家中为伎。他们一样的挺拔,一样的潇洒。仿佛从天地初开起,他们就是最为相配的一对。
高澜终于知道他心中的微妙之感是什么了,是他不愿承认的嫉妒。
从他记事以来,他和赵臻便被世人放在一起谈论。年少岁月里,他们是一时双璧;后来赵家灭族,他被放逐又重回京师,他们又成了乱世双雄。
但无论何时,高澜总是更受人追捧的那一个。
年少时他和赵臻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世家子弟,他赢在身份的尊贵。
后来,他是贤王,赵臻是满手鲜血的枭雄,他赢在道德的高洁。
甚至当年他出手帮助赵臻的母亲和妹妹逃亡,如今回想,除了跟赵臻惺惺相惜之外,也不可避免掺杂了一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如今,赵臻目之所及,是高广的苍穹,无垠的山河,数以万万计的百姓,还有奚瞳——那个他所爱的,又如此爱他的女子。
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俾睨,也是一种在久未现世的帝王雄姿。
高澜倏尔便明白了,时运已经不容逆转,而在在赵臻和奚瞳心里,高澜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粒尘埃。
那曾经在漫长岁月里,同赵臻并肩立世界的昭阳王;那曾经在皎皎月色下,对奚瞳一眼万年的男子……在他们眼里,同天地民心、同他们彼此相比,不过就是一粒遮不住望眼的尘埃。
“王爷,宫中还有事情未了?咱们不回王府吗?”侍从李斧打断了高澜的思绪。
“输了。”高澜缓缓说了两个字。
“什么?”李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高澜苦笑:“没什么。我可能再也听不到古曲《登临》了。”
“啊?”
……
这一夜好月色,对昭阳王来说算不得柔情。但对奚瞳来说,却柔情得太过。
太傅府内室的窗户开着,她看着窗外的繁星与夜色,背后靠着的是赵臻炽热的胸膛。
此刻赵臻从背后拥抱着她,两人身上唯一的遮蔽之物,便是外头裹着的这一层薄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