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修一下子哭得不行了:“可是,可是我——”
她说不上来自己想要什么,如今自己的处境已经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
银子并没有用,她拿多少银子也填补不了娘家兄弟的贪婪。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陆简提,完全没有办法解决。
事实上她只是凭着心里的冲动来见陆简,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她根本没有办法想清楚。
毕竟她们之间还隔着祖父和父亲的人命。
陆简见她,道:“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说着,他走到了一旁凉亭坐下。
韩淑修有些战战兢兢的,不过到底跟过去,坐下来。
陆简抬起头来看向远处,血红的夕阳洒下金色余晖,在房舍琉璃瓦上投射出耀目的光,不过远处的天空,却是一片颓靡的红,像是秋后凋谢一地的花瓣。
他充满耐心地道:“我很少和人说起我的心思,有些话就连我的外甥,我都不会说,今天我想和你说说,你不要哭,安静地听我说说,可以吗?”
韩淑修小心地点头。
陆简:“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是长在钟鸣鼎食之家,在如今的你眼里,我自是死气沉沉刻板严肃,但是在我年少时,我也曾经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我任性妄为,踏马皇都,那个时候我有慈母有严父,也有疼爱我的长姐。”
韩淑修轻轻瑟缩了一下。
她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长姐,便是前太子妃,也就是当今官家的亲生母亲。
陆简道:“我的长姐钟灵毓秀,惠质兰心,她比我年长五岁,对我疼爱有加,我曾经发誓,要为她寻找这世间最好的夫婿,也要成为她娘家最大的依靠。”
“我相信自己能做到,我亲手为她打造最金贵的头面,为她包裹嫁妆,看她十里红妆,看她贵为储君妇,她以后还会是皇后,而我,不敢说立下不世功勋封狼居胥,但我一定能够为国效力,能够建功立业,能够让别人知道,储君之妇的娘家能为她撑起门面。”
韩淑修无声地望着陆简,她其实隐隐明白,陆简和他长姊感情极好,当年他长姊出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陆简扯唇,抿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但后面的事情你知道的,我无能为力,我这双手可以手握长剑,可以上阵杀贼,但我却不能改变这一切,于是我知道,什么是人力所不能为。”
韩淑修的眼泪落下来。
陆简望着韩淑修,眼底泛起一丝怜悯的温柔:“关于你,其实这两年我也想过许多,我并不生你的气,我毕竟比你大十几岁,许多事我完全可以更包容一些。”
韩淑修手握成拳,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陆简:“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你们祖父和父亲的死终究和我有关系,但是我要告诉你,朝堂上的事比你想得更复杂,你祖父也想回头,但他泥足深陷没法回头,而我也没有办法,哪怕你跪在这里求我,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这就好像我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救我长姐性命,更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寻回我流落民间受尽苦处的外甥,当然更不可能力挽狂澜,救下我陆家那么多老小。”
他的声音沉哑:“并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因为我确实做不到。”
韩淑修哭得泣不成声:“我明白,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楚。”
她想,最开始她总是对陆简过于仰望,以为他无所不能,以为他可以左右一切,以至于总归是把事情简单地归咎于他。
其实他一直,一直都在尽力地护着自己了!
父母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没了,这个世上她能倚靠的,竟唯有他了。
陆简听着韩淑修的哭泣,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冷淡的。
他再次开口:“官家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他也和我一样,经历了莫大的痛苦,或者说他的痛苦比我更多,但他的心性比我坚韧,以前他选择忘记一切,留在市井娶妻生子,因为他清楚地明白,这对于他的父母来说是最大的宽慰,他要好好活着,他也非常幸运……”
他想起了希锦,那个对着他一通埋怨的皇后。
他缓慢地道:“最初时,我其实看不惯皇后娘娘,我不喜欢她,可能我不喜欢看到我的外甥沉迷男女情爱,我觉得身为男儿应该以大事为重,我甚至恨铁不成钢,我就想拆散他们,不想他沉溺于此。可现在,我开始羡慕他,他比我更投入,更执着,他也愿意去相信,他比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得到了我永远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