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突然觉得心里痛得慌。
他的表情无波澜,眸光深邃不见底,大概还是介意的吧,这种事有哪个男人不介意的呢?更何况还是周勀这种家世这种身份,可是心痛之后常安喘了一口气,反而觉得轻松了。
“还有,我目前虽然已经把毒戒掉了,但没办法保证以后再也不碰,说实话心里还是藏着瘾,尽管不重,但它就像魔鬼一样会时不时冒出来,痒痒的,勾人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哪天这个魔鬼会变大变强,然后又一口把我吞噬掉,所以你也要考虑清楚,是否能够接受一个可能随时会犯瘾复吸且无法生育的女人。”
她寥寥几句,没有刻意渲染,也没有夸大其词,其实讲的每个字都是事实。
无法生育,无法传宗接代,还有心瘾和复吸的几率,这些加在一起足以摧毁一切,所以别怪她这些年自私地不肯露面,也别怪她对周勀没有信心,这种事但凡搁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连对自己都完全丧失希望了,又哪来勇气憧憬美好生活。
“所以你讲这些,其实只是想让我擦亮眼睛趁早离开你?”周勀问。
常安盯着他的脸。
刚才陈述的时候他很难过,常安能够感觉得出来,可是现在没有了,他一向擅长克制和收敛自己的情绪,所以此时除了眼里有些红血丝之外,他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
常安觉得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差不多是这意思,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根本没打算再跟你怎样,但是现在走到这一步,我知道没办法一直逃避,不如把话说清楚,剩下的留给你选择。”
“留给我选择?选放弃还是继续?”
“对。”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选?”他语气极其自然。
常安想了想,“我不知道,要问你自己。”
“好,那我选择放弃,这么选,下一步会怎样?”
“下一步…”常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实话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放弃的打算,但是猛地听他说出来心里还是难过得不行,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嘛,很正常,她潜意识里也希望他会这么选,毕竟自己已经配不上了。
“下一步就很简单了。”常安抬头,笑着迎接周勀的目光,“你可以找律师起草一份离婚协议,财产房子我都不要,唯一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帮小芝做完手术,这是你之前答应我的,也是我必须要为她做的事。”
“就这样?”
“嗯,就这样,然后我会搬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挺狠呐,周勀当时想。
他抬手揉了下脸,别过头看了眼窗外,又转过来,“常安,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坐在这里看着我,什么感觉?”
“有些难过,但能承受,除此之外就是祝福,希望你能够重新开始,找一个更好的,这是真心话!”
“真心话?你敢说你这是真心话?”
“……”
“好,就算是真心话,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坐在这里什么感觉?”
常安一愣,摇头。
“那我告诉你。”他落了车窗,寒风带着潮湿的雾气扑进来,周勀指了下窗外的那几栋楼房,“我承认刚才听你说这几年遭遇的时候心里很难过,但我并不伤心,只是心疼你,其余剩下的全是窃喜,全是庆幸,庆幸当年丁守权救了你,庆幸这所医院让你戒了毒,更庆幸你这么勇敢努力让自己从泥泞里爬出来,然后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刚才说让我选,怎么选?从你三年前消失开始我就一直是一个人,其实我没有媒体说的那么痴情,也并不像你说的这几年一直在等,我尝试过,真的,我尝试过说服自己去接受其他人,可是后来发现不行,要么是皮肤不够白,要么是头发不够软,就连穿裙子的样子都没有一个跟你一样,所以不是我不想选,是我根本没得选,你懂吗,常安,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第二个选项,即使是在你‘去世’的这三年里!”
他接受了她死亡的事实,然后又任由自己去无止境地思念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就好比把自己丢到一片沙漠中,弹尽粮绝是早晚的事,所以这是一道伪命题,答案他早已摆在人前,是她一直不肯去相信。
常安瞬时愣在那,所有原本该有的情绪和反应都没出现,她像是卡壳了,傻子似地盯着周勀看。
看了一会儿,她别过头去。
“抱歉,我想抽根烟。”
她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手抖着夹了一根点燃,又急又猛地吸了一大口,呛烈的尼古丁吸入肺中她才稍稍缓过一点劲,然后眼泪就开始哗啦啦往下淌。
想起最近网上很火的一句话:人间不值得,但是你值得。
常安就那么抽着烟,抱住脸,对着窗外雾茫茫的景致又哭又笑又喘气,最后把头转过来,歪着脑袋,嗤一声:“你个神经病!”
周勀也随她笑,笑红了眼。
“确实是个神经病,为你病的,家里还有诊断书,应该病得不轻。”
常安听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
三年,她觉得自己把几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可是这一刻,就这一刻,好像瞬间被治愈。
周勀伸手过去把她手里的烟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