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不会,不是不能。
即使是现在,杭含真犹如一只案板上待宰的羔羊,她依旧有如此笃定的语气。
只是其中底气是否充足……那重要吗,能唬得到人就行。
祝和风果然松了手。
只不过有意向后倒退了几步,踩上石阶,抬高了手臂才放开她。“咕咚”一声,终于重获自由,但失去平衡的杭含真一下子站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后背硌着满地的鹅卵石,隐隐传来痛感,杭含真的两边额上渗出冷汗,用小指想也知道,肯定已经青紫交错成一片了。
这人这已经第三次对她下以狠手,与传闻中光风霁月,待人温柔的明节侯,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不管替她解毒,把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杭含真想,她仅用一个词提起了祝和风的兴趣,如果接下来再讲废话,不管她的命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眼前这个披着一张人皮的无常鬼刹,都会毫不犹豫让她去死!
思考这些的时候,杭含真坐在地上,祝和风踩着两层石阶,这个角度,祝和风恰好能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垂眼,半裹在睫根处的皑雪被决绝地抖落,好像要封住杭含真的口,至她缄默,又于死地中而后生。
在这样的寂静里,杭含真的声音恍惚,像是隔着很远很远的山与水传来:“你想要的,是一个与成王面对面的机会,不以明节侯的身份。身为蒙面人,扰乱宫闱刺客也好,我不知道的其他身份也罢。总之,与前朝苟活于世至今的异姓王爷,来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谈。”
这世上,唯有年逾半百的成王柴公温,历经过前朝、太上皇,还有刚即位的符羡,足足三代君王的统治。
也是唯一一个,前朝动乱之际,毅然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家人举起反旗,投靠太上皇的军队,并扶其上位的前朝王爵。
正是这份从龙之功,还有与太上皇的刎颈之交,才使他手握西北十几万的兵马虎符,还能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忌惮。
符羡能够登上皇位,除了母族出身显赫,杭含真十年如一日的教导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他的皇后柴氏阮君,正是成王之女。
所以,这样尊贵的身份,令人眼热的权柄在手,祝和风身为晚辈,还是圣人跟前的红人,如何去咄咄逼人地盘问成王?
还好,符羡不是太上皇,与成王没有经历过生死之交的情谊。
一个有家族有兵权有声望,连内宫权柄都能染指的臣子,不强留在眼皮子底下,就是晚上睡着了,脖子都凉飕飕的。
所以……有些东西开始慢慢浮出水面,连早已沉没的纹理,都鲜明可见。
杭含真接着说下去:“所以王美人被刺杀,我中毒,不是你一心一力促成。”
而是圣人,不想放过拥兵自重的成王而已。
于是祝和风与王美人抛钩,她在关键时候撞上枪口,成了个能把黑锅推到成王党羽头上,逼得他不得不长留在京城中的理由。
祝和风与符羡,不过是联手做了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把她骗得团团转。
至于祝和风私心里的隐秘,符羡自负于他要成就一桩大事,稍微松一松手下人的弦而已,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真不愧是一对鬼才般的君与臣,符羡最信任的左右手。
这个计划中唯一令符羡良心不安的,大概就是利用了对她杭含真的看重,也让祝和风发现了他俩关系的端倪。
五道指甲的抓痕缠上了杭含真死死扣紧的,虎口朝下半寸的位置。整个过程,祝和风始终颇有兴致地打量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