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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先前感冒没好利索的缘故,现在哪怕说话急促了些也要咳上小半天。
几次催母亲去医院看看,可她却总也不听。杨咏晴知道,母亲是怕花钱。
母亲身量小,体弱,常年弯腰干活儿,久而久之,背很难挺直了。常年的腰酸腿痛,让她走起路来很艰难,几乎是要一步一挪,尽管到菜地的距离不算太远,可要让母亲走,来回最少要半个多小时。
杨咏晴心想,有这会儿功夫,自己早就回来了,还能省去母亲一顿劳累。刚才噩梦初醒,她整个人还恍惚着,现下这会儿已神思清朗,忙开口叫住母亲:“妈,等等,我去。我腿快。”
边说边快速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走出茅草小屋,将竹筐从母亲腕上取下挎在自己肩上。
到了菜地,杨咏晴很快割完一拢韭菜,看看时间还早,她打算再割点猪草回家。要不然她去上学了,这活儿就得母亲干,想想还是自己手脚麻利点,能给母亲省点事儿。
家里喂有两头大猪,那是一家人的钱袋子,每到年底卖了换得的钱是来年一家人的生活花销,可马虎不得。然而口粮紧,收下来的粮食不光全家人要吃饭,还要上交国家,养的家畜只能割青草来喂,多少能省点粮食。
家里活重饭食差,杨咏晴比之同龄人发育的晚,看起来矮矮瘦瘦的,小脸因常在庄稼地里干活儿,给晒得红彤彤的,活像个没长大的胡萝卜。
别看她人小,干起活来却不含糊,只见她半蹲在地上,一手握镰刀,另一手薅住一大把青草,“唰唰”两声,鲜嫩的青草齐根割断,随后扔在一旁小山似的草堆上,整个姿势干脆利落。
骄阳如火,半人多高的芝麻地里密不透风,杨咏晴汗流不停,她抬手用缠在手腕和手掌上的毛巾拭了拭脸上滚滚而落的汗珠,看向天空,突然发现太阳已升至半天高,心中猛地一惊,暗叫,“槽了,怕是又要迟到了!”
虽然老师们待她一向和善,可刚上初中,总迟到可不像话,于是赶忙将面前的青草堆一股脑儿塞进大竹筐里,顺势捞起一旁的水壶,然后弯腰从芝麻地里钻出来。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旁有人说话,“嗨,老杨家姑娘,你可真勤快啊,早上就来割猪草了?一般不都下午天凉了些再出来割嘛,今儿气温高,这芝麻地里多热啊!”
吓得杨咏晴一个激灵,慌忙扭头,见来人是个30出头,打扮细致的女人,四方脸,弯弯的细眉,嘴唇涂得红红的,最好看的是她的一双丹凤眼,眼角眉梢总透出一股迷人的风韵。
杨咏晴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觉得有几分印象,这也不怪她,杨庄村有一百多户人家,好几百口子人,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村庄,她哪能记住每户人家。
忽然小脑瓜灵机一闪,杨咏晴想起小时候因为身体差经常去村头医生家打针,似乎见过这个女人住在隔壁,那时她还很年轻,怀里抱着娃,跟三五个女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杨咏晴一向是个脑子快过嘴的人,心里思绪万千,嘴上一言未发,面上呆若木雕。
许是见她懵懵的样子有些搞笑,女人抿嘴“吃吃”笑了几声,“嗨,你忘了,我姓代,叫代锦,住咱村医生家隔壁。”
“嗯,我想起来了,你是树德哥家的嫂子。”
杨咏晴一本正经答道。
女人用手指虚虚点了杨咏晴两下:“呵呵,你呀,傻妮儿,我走了。哦,对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扭头问:“你多大了?上几年级?”
杨咏晴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15了,上初一。”
当地孩子普遍上学晚,八九岁上学是常事,也是赶上国家大力普及义务教育发展的时候,不然她们女孩子还上不了学呢。
“15?虚岁吧?”
代锦想了想,“那跟我弟差不多大,他以后也要来咱这儿上学了,说不定以后你们还是同学呢。”
说完,挽着小筐一扭一扭地走了,边走边心里盘算,这姑娘干活儿一把好手,就是有点木,不然以后说给我弟当媳妇不错呢。
正盯着代锦的背影瞧得出神,忽然听到背后响起短促的鄙夷声,“嘁,瞧那走路的样子,就不是个正派的。”
杨咏晴扭头,见来人是谢萍的母亲,虽然她和谢萍玩得不多,但因为是同村女孩子,又年龄相仿,因此对彼此家人也算熟悉。
“谢婶。”
杨咏晴开口叫了一声,算是打个招呼。
“你这女娃,以后看见这种女人少搭理,保不齐就学坏了。”
谢母看着杨咏晴,语气生冷,看得出她很生气。
“什么少搭理?!什么学坏了?!啊!你说什么啊?!”
不曾想代锦去而复返,怒气冲冲地赶来,手指谢母大声叫喊。
刚刚远远地看见谢母,代锦料想这个死对头很可能会说自己坏话,因此特地在拐弯时藏身在大树后面。刚好前面是个下坡路,从那儿看过来,虽看不见人,却能听到说话声。
这不,刚好谢母说代锦的坏话,被她抓个现行。
不过看样子谢母并不怵,她轻蔑一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心里没数儿吗?你干过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就不用别人多说了吧。”
代锦咬牙切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先前的风韵荡然无存,看得出她在极力压制心头怒火,却不知因着什么原因不敢发泄。
看见代锦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谢母颇有些洋洋得意,撇过她径直往前走,临走时还不忘火上浇油,冲一旁的杨咏晴意有所指地说;“你这女娃看见了没,做了亏心事,就要做好被人说闲话的准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