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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簇火堆旁边,本村少年杨扬正闭目深情开唱,他怀抱吉拨弄琴弦,沉醉其中。
“哎呀,杨扬,你唱得是个啥呀?啥‘奔啊、楼啊、有啊没有的’,你咋唱个歌还非得把舌头卷起来……”
“啊哈哈哈……”
围着火堆的一圈孩子顿时哄堂大笑。
杨扬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禁恼羞成怒,“你小子懂个啥!这是粤语歌,懂不懂?这是我哥专门从外面买回来的磁带里面唱的歌,现在可流行了!切!”
他兄弟两个都爱好吹拉弹唱,虽然家贫,可他们能自学成才,杨扬的大哥从小能把一片树叶吹出乐符,长大后一把笛子吹得如泣如诉。杨扬耳濡目染,也甚通乐理,大哥不知从哪儿给他淘弄来一把吉他,从此他爱不释手。
在农村夜晚消遣有限,大人白天忙活一天,自然能沾枕就睡,可十五六岁的少年们,精力旺盛,哪能睡得着?
他们通常吃过晚饭后还要呼朋唤友出来玩一阵,村里晾晒粮食的稻场光滑平整,是他们最喜欢的去处。
杨扬凭借一手好几他,常常成为聚会焦点,疯玩疯跑累了,大家会捡来树枝树棍聚拢成堆,点上火,围成一圈,听杨扬弹吉他唱歌。
以往杨咏晴鲜少参加这样的聚会,不是她不想参加,哪有十几岁的少年孩子不喜欢热闹的?实在是她太累了,白天在学校,她要提前完成所有家庭作业,因为家里是没有时间让她做作业的,放学后要赶紧赶回家,不是下地干活儿,就是要割草喂猪喂鸡放牛羊,要么是提前做好晚饭,让劳累一天的父母回家能吃口热饭热菜……
吃过晚饭后,她通常也不能闲着,母亲身体不好,眼睛更不行,家里纳鞋底,缝缝补补的活儿她也必须得帮着做,还有摘花生、剥豆子、纺棉花……
极其难得碰上家里没事儿的时候,杨咏晴只想躺床上安安静静看几页闲书,她在学校里借的书都快发霉了。
可是今天,她出来了,她想很有可能会再碰上傍晚那个叫“大炜”的少年。
为此她用心清理自己,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将自己从上到下彻底清洗干净。
然后快速为父母做好晚饭,待家人吃过饭,一切收拾妥当后,杨咏晴回到自己的茅草小屋里,细细梳理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部,乌黑的发,清清爽爽地在脑后散开,这次她没像往常那样,为了干活省事把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而是用一根红色头绳,把头发高高扎起来。
对镜整理衣服,在脸上搽点雪花膏,还不忘拿出一管嫂子结婚时送她、已被用过大半的唇膏,往唇上淡淡涂一点,然后细细端详镜里的小人儿,眉目熠熠闪光,倒也不失容颜清丽,温婉可人。
这才匆匆奔向心中向往之地,果不其然,杨咏晴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少年,正安安静静坐在离杨扬不远的位置上,火光映照得他脸通红。
然而临到近前,杨咏晴却不敢大大方方走入其中,说一句“我也来玩了”。她一向是胆怯的,安静的,还不习惯被众人注视。
尤其是今天又多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她决定先在一旁待着,等合适的时机再出现。好在稻场上有一垛垛堆得小山似的干草堆,那是每家每户烧火做饭用的麦秆或稻草。四周很黑,站在干草垛旁,很难被发现。
刚被杨扬气愤回怼的男孩儿呛声反驳,“咱哪儿懂啥粤语不粤语的,你好歹唱些不粤语的普通歌听听嘛?”
杨扬气笑不得,臭骂一声,“土包子!等着!”
再开口果然不再是粤语歌了,“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大喊,“好听,真好听!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听到赞扬,杨扬得意扬扬,“哼,这算啥,还有更好的呢。”
说完敞开上衣,从怀里鼓鼓囊囊地掏半天,拿出一个砖头大小、缺了一角的旧盒子,对着众人神秘兮兮:“看见没,这叫录音机,里面有磁带可以听歌,再给你们听一首更好听的。”
然而不管他怎么摆弄,录音机始终发出“滋滋啦啦”的刺耳嘈杂声,大家先是伸长耳朵等半天,久不见歌声传来,开始闹哄,“哎呀,行不行啊?你这啥破机子,咋半天连个人声都听不到……”
侍弄不好,杨扬也心烦,终于没了耐心,一巴掌拍过去,神奇的是,录音机“滋啦”一阵后居然开始唱起来: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轻柔女声伴随夜风,缓缓流淌在每个少年心间,此刻满场寂静,鸦雀无声,只有中间燃烧的材火堆不时发出“咔嚓”声,让夏夜时间不被凝固。
每个人都沉醉其中,杨咏晴更是如此,她贪婪地凝听每一个字、每一个乐符,有那么一瞬间,她恍然觉得今天一天的时光抵得过以往所有。
“怎么样?好听吧?好听吧?”
杨扬面露得意地询问,歌早播完了,可还是没有人说话,仿佛大家都不愿打破歌曲带来的美好氛围。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冷不丁地擦脚边掠过,吓杨咏晴一大跳,当她紧捂心口不经意间抬头一瞥,刚好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黑影飞速闪过,接二连三的惊吓让她再也忍不住叫出声。可当她眨眼再看过去时,什么都没有了,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可是她的惊呼声已打破宁静,立刻引来众人目光。
“啊,小晴,你来了?你咋才来啊?!快来快来,我给你留好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