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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兄弟们已各自成家,视大哥一家为负担,先前他大儿子结婚找各家都借了钱,他们一想到这家后面还有个小儿子,日后花销难以估量,指不定还得靠一众叔婶帮忙,自然不愿意再让一个日后注定成为别人家的女娃读书。
父亲沉默地抽水烟,将烟管磕干净收起来,末了一句,“我挺喜欢看她读书的。”
惹来一众抱怨。
杨咏晴感激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因此每每从学校里赶回家,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干活儿,家里家外、庄稼地、稻场上、池塘边……都有她单薄的身影在穿梭忙碌。
因此时常被好友杨芝亲昵疼惜地称呼:“勤劳小蜜蜂”。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热腾腾、闹哄哄的一天要结束了,杨咏晴身背大竹筐,摇摇晃晃往家走。
竹筐里的水草是她在小南塘割的,那里水草肥美,猪喜食这种有节杆清脆的草,可惜池塘边缘的水草早已被割干净,她只得挽起裤腿,下到池塘中间处来割。
水草上的水滴,从竹筐缝隙不断往下渗,杨咏晴身后一路淅淅沥沥,再加上水草湿重,饶是她一向力气大,此时也有些不堪重负,因此脚步蜿蜒曲折,整个人像刚被打捞出来的落水鬼一样。
她只得尽力低头弯腰,背着小山似的草筐一步一步往家走。
每每到吃晚饭的时间,杨庄村口池塘边大树下围满人,群声鼎沸,热闹非凡。
农忙过后,有一段时间不用再辛苦劳作,庄稼人身体闲了,心也轻松不少。
吃饭时大家喜欢三五成群的凑成堆儿,端着饭碗,边吃边聊些家长里短:男人们相互调侃讲些浑话,比比谁家庄稼长势喜人,说说谁家的粮食卖了个好价钱;女人们则多攀比穿着打扮,热衷是非八卦,聊到兴起处,不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跳山羊、斗鸡①、玩弹珠、扇面包、跳皮筋、跳房子、丢手绢、捉迷藏……花样百出,这个时候是孩子们玩乐的好时光,他们尽情挥洒过剩的精力,不亦乐乎。
满村里杨芝就数和杨咏晴最能玩得来,其他人都平平,就连住她家隔壁的谢萍,她也觉得两人共同话题少,聊不起来也玩不到一起去。
可她刚去杨咏晴家想拉她出来一起玩,却被她妈告知,小晴午饭后没多久就背筐出门了,不定猫哪儿干活儿呢。
当下这会儿杨芝兴致缺缺,勉强给小伙伴们撑绳子,看其他人跳上跳下翻腾。
忽然,杨芝不经意间抬头,见前方村口有一大团绿色在移动,她近视看不清,不得不眯起眼睛,努力辨认。
“呀,小晴,你可回来了。”
杨芝一把丢掉脚上绳子,也顾不得谢萍正在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杨咏晴身边,帮她把沉沉的竹筐从背后卸下,好让她能歇口气。
筐里的水草太重,杨咏晴的手必须要时时抓紧筐上的绳子,因此手背被勒得通红。
看到好友通红的手,杨芝心疼的不得了,嘴上却嗔怪生气,“你干嘛一下子背这么多嘛?那么重,你不会分几次背嘛!?哎,真笨!”
杨芝是真为好友着急心疼,一张带小雀斑的脸皱巴巴,杨咏晴有些好笑,本想说“傻姑娘,我要是分几次再背的话,天早黑了,而且来回折腾,岂不是更累的嘛?”
但转念一想,杨芝平时在家少干农活,这些说了她也未必懂,所以还是算了吧。
杨咏晴有些娇憨的笑笑,想亲昵地挽好友胳膊,看了看自己一身泥水狼藉,只得作罢,“哎呀,是的呢,我真是太笨了,咋没有想到这点呢?”。
杨芝不禁拿手指戳一下杨咏晴的额头,“哼,连这都想不到,你呀,可真是个笨姑娘呢。”
杨咏晴开怀一笑,她还想笑话好友没干活儿常识,却反倒先被好友笑话是个笨姑娘,不过有人关心让她感到开心,身上疲累消散不少,越笑越开心,脸颊酒窝愈加明显。
看到好友被自己说却还笑得开心,杨芝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挠挠头,嘴里念叨:“完了完了,好好的姑娘累傻了。”
刚才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注意到她们,纷纷过来围观,有人看见杨咏晴这个模样,忍不住调侃,“请问姑娘,你是掉到池塘里,刚爬出来的吗?”
围观的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可不吗?杨咏晴现在浑身湿透,衣服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两只裤腿上粘满土青色污泥,原本梳得整齐的两个麻花长辫此刻也凌乱地分散着,一缕头发斜斜地贴在额前,更夸张的是辫子上还挂着一根挺立的青草。
样子当真狼狈至极。
“哇!!”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声尖叫,紧接着有人跳脚跑开,连带着身旁人也往后大退好几步。
谢萍跑出好几丈远后才远远地伸出手,颤抖抖指向杨咏晴的腿,“快看快看,啊,呕……”
顺着手指方向,大家这才发现在她小腿肚子上,一只肚子圆滚滚的水蛭正静静趴着,贪婪吸血。
谢萍手捂嘴巴,几欲作呕,从小到大她最怕这种东西,为此就连农忙时全家老小都要去地里插秧干农活时,她也要左推右阻,实在不得已才肯下田待一小会儿,而且必定要在下田前,把双腿一层又一层厚厚地裹起来。
这种东西让人头皮发麻,就连男孩子也不敢轻易上前,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杨咏晴窘迫极了,正想弯腰拿掉水蛭,有人已经上前一步,从她的竹筐里挑出一些长叶子的草,弯下腰,半蹲在她面前,用青草的叶子轻轻刮着水蛭待着的地方,只刮几下水蛭就从腿肚子上掉下来了。水蛭趴过的地方伤口红肿,一点点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