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说出来,倒也未必是想从阿诚那里获得什么有用的答案或是解决方法,而是如果说出来的话,黎锦的感觉会变得比较轻松而已。
毕竟,这样近乎隐私的私人烦恼,好像只有说给阿诚听的时候,黎锦才不会感到不安。
因为阿诚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黎锦对阿诚的人品,有着这样坚定的信心。
“阿诚啊……”黎锦说道,“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很好,你也很喜欢她……但是,你们之间却有着因身份、立场这种理由导致的天然对立,你们俩的关系天然就是不安定的。她对你好,也是因为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果她知道了,她要么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要么会暴跳如雷、连话也不和你说。虽然也有可能她知道了也不介意,但似乎还是不应该赌上这一点而向她坦白。那么,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的话,你觉得,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呢?”
阿诚认真地听着黎锦的话,但表情却不知为何显得窘迫、空乏而又不知所措。
黎锦见阿诚一言不发,便道:“阿诚,是不是对我的话,听得不太明白?我这样说,是不是有些难懂呢?”
“不,阿诚听懂了。”阿诚微微蹙起了作为男孩子来说过分秀气的眉头,神色很是苦恼,“但这是以阿诚的悟性,无法回答的难题。”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黎锦对阿诚的困扰表示理解,“那算啦,别想这个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其实黎锦已经为这件事烦恼了很久,说是“随口一问”也并不确切,但她看到阿诚那副烦恼的样子,莫名觉得很不忍心。
用本应自己烦恼的事情,去问无辜的阿诚,让对方也徒增烦恼,实在很不应该。
黎锦现在已经在反省自己的冒失了。
阿诚微微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似乎很是沮丧。
黎锦更加愧疚,且也是于心不安,她站了起来,朝阿诚那边走过去。
黎锦抬起了手,她自己都不能确定,这只手伸出去,到底是想拍拍阿诚的肩膀,还是想摸摸他的头顶。
无论黎锦的动机究竟为何,大致都是这样差不多的意思,她是想安慰一下莫名被自己的烦恼波及的阿诚,叫他不必这么烦恼。这终究是该她自己解决的课题。
没想到,黎锦一伸手过去,阿诚竟然吓了一跳。
“将军……”他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露出楚楚可怜的、有些僵硬的表情。
阿诚这是……要被自己吓哭了吗?黎锦看到阿诚的这副模样,感到极为不解。
阿诚这个人,作为随从或是助手,几乎样样都好,挑不出毛病来,是那种大人物理想的左膀右臂。
只有一件事,黎锦
常常觉得奇怪。
那就是阿诚的胆子。他的胆子有时候太小了,小得令人费解。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阿诚都能表现出至少在平均水平之上的勇气。
比如他完全不怕鬼,夜探“紫竹小院”的设想,也是他提出的,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特质。黎锦觉得,大多数人都很怕鬼,比如那个庄宅牙人,就连接近这座“凶宅”都十分忌惮。
而一般人也会假设别人是怕鬼的,比如黎锦的父亲,便是向她一再确认黎锦能否在他不陪同的情况下前往那里的问题。
但是黎锦真的不怕鬼这种东西,比起鬼,黎锦更害怕人,不过她倒也没有多么害怕人。
就怕人不怕鬼这一点来说,阿诚倒是与黎锦很像。
但是,阿诚也未必太怕人了吧?
之前卖“糖雪球”的时候,连琥,也就是莲湖郡主一走过来,阿诚就吓得躲在了黎锦身后。
之后他还说出了些“只怕达官贵女”之类的解释,虽然黎锦觉得这种话很没有说服力,但她倒也不在乎阿诚的这个毛病。
但是,为什么阿诚就连黎锦伸手想拍打、抚摩一下他的时候,都会感到紧张、害怕、不安呢?
黎锦扪心自问,依然认为自己绝不是那种对下属非打即骂、蛮横粗暴的上级。
她甚至觉得自己与阿诚情同姐弟,对阿诚的关心也发自真心,难不成这些都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实际阿诚很受不了自己才对?
想到这个可能,黎锦感到颇为苦恼。
人与人相处真是好难,就算身为上级,与下级相处,也实在不算简单。
黎锦心想,正因为自己是上级,下属肯定会无条件迎合、拥护自己的。这样一来,他,也就是阿诚,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就让黎锦更看不明白了。
但是有一点黎锦可以确信无疑,自己真的很想和阿诚好好相处。而阿诚到底愿不愿意,却不是黎锦能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