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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上已经这么赶了,工作内容上还一点儿也不能含糊——又是要清点地契文书,又是要核对户籍人口,又要清理丈量土地,又要重新分配土地并且登记造册。
这里面一项项、一条条都容不得半点马虎。否则,阿备等人在玄菟郡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就会前功尽弃。之后,他们要想再做点什么事,都会被张王两族掣肘到死局。
简雍这几天加班加点的干活,还特意像刘备借调了孙乾、高诱等人一起干。但即使是这样,几人每天还是要熬到深夜。不过三五天,几人的眼睛地下便挂上了重重的黑眼圈,走路都在打飘。
阿备见了,实在是不忍心,便将阿拉伯数字和竖式运算教给了他们。关于这些东西的来源,阿备照例全部推给了东观,说是在一本不知名的天竺典籍上看到的。
当然,为了和这个善意的谎言相对应,阿备还细心地将“阿拉伯数字”改名成了“天竺数字”。
也算是在平行时空,为被忽略的起源地印度正名了。
“这个天竺数字当真便利!”这几天被各种计算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简雍立刻意识到了这两样东西的价值,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如此一来,所有涉及到算数的工作,都可以至少节省一半的时间,正确率也可以提升很多!”
简雍忍不住将桌案上堆着的两百七十一根小竹棍子全都抛向了空中,一边抛一边欢快地高喊:“老子终于再也不用摆弄这些鬼算筹了!”颇有几分高三学生高考完后手撕书本漫天挥洒的疯癫。
高诱一边惊叹,一边露出钦羡的神情:“早就听闻东观囊括四海奇书。今日之事,可见一斑。若诱有幸能入东观遍阅群书,那真是死而无憾了。”一如既往的学痴发言。
孙乾则凝神思索,片刻后道:“这竖式运算虽然简便易懂,但在竹简上书写颇为不便。而且每算一次,便要用去许多竹简,靡费颇多。总地算下来,反倒不如用算筹来得好。”
孙乾不愧是郑玄的高徒,对于算学一道颇为精通,顺带得也对和算学相关的其他领域也非常敏感,立刻指出了其中的问题。
然后阿备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黑板和粉笔,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随后的几天中,玄菟郡的百姓们便时常看到简雍、孙乾、高诱等人一边在田地边丈量比划,一边在手中的小木板上奋笔疾书。疾书完之后几人便能很快地将品质、位置、大小、形状等各不相同的田地公正地分到各位要租田的农人手里,公正到即使是最小肚鸡肠的人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天竺数字、竖式运算以及黑板粉笔很快就在玄菟郡的官吏圈子中流行了起来——没办法,这东西和摆来摆去还容易弄错的算筹比起来,实在是太方便了!谁要是放着不学,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玄菟郡的官吏们还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黑板、粉笔改进制作出了各种尺寸,使其可以揣进怀里、挂在腰上,更加方便携带。到了最后,将一块三寸长、两寸宽的漆黑黑板挂在腰上甚至成为了玄菟郡内新的流行风尚,被后院中的夫人、女郎们争相模仿,以示智慧和公正。
当然,即使减少了计算量,很多工作还是得下苦功夫一步一步走、一点一点磨。阿备身为府君,自然也是偷不了闲的,时不时地就被简雍、孙乾等人拉过去义务加班。
这一天,阿备在野外跑了整整一天,直到城门落锁才堪堪回程。等到他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透了。
阿备先是按照礼仪向刘母问了安并陪着用了餐,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中,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后便一头钻进了温暖舒适的被窝。
他实在太累了,非得好好睡上一觉才能恢复三分。
可他才刚刚放松了身体,突然就感到一具水蛇一般滑溜溜的身躯攀了上来,惊得他满身的睡意当即散去,只一个瞬息便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刷啦”一声抽出了宝剑。
“谁……!”
阿备严厉的质问刚蹦出了一个字,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宝剑的寒刃反射着银白的月光,照亮了那个“刺客”的脸庞。
是小苗!
还是只穿着亵衣的、眉目含春的小苗。
小苗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脸颊上的绯红迅速褪去,连声道:“府君莫慌,我是小苗!是……是老夫人让我来服侍府君的……”
阿备先是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然后恍然大悟,转身借着收剑的动作掩饰脸上尴尬的神情。
在张王两族的接风宴上顺利拿下头筹后,阿备就将小苗也带走了。他心里想的是避免小苗被张家族长打击报复,给小苗一个容身之所。
但在东汉人民的眼中,这就是要让小苗当侍妾的。
再加上刘备此时年纪正好,房中又没有其他执帚之人,当侍妾的这件事似乎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阿备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他固然为自己的一片苦心被人误解而感到委屈,但确实又说不出一个责备的字句来一一说到底,无论是刘母还是小苗,抑或是此事中的其他人,都没有错,只是大家所处时代导致各自的想法不同罢了。
阿备的沉默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小苗在一片漆黑的寂静中越来越慌乱、越来越痛苦。原本桃花般泛着薄红的面颊逐渐变得苍白,原本含娇带羞的一双美目也浸满了哀愁。到了最后,两行清泪遏制不在地从她的眼角缓缓滚下。
小苗咬着微红的下唇,强撑着身躯恭敬地行了大礼,以首叩地,暖泣着道:“妾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奢求府君怜惜。只盼府君能发发善心,留妾在府中,赐妾片瓦遮身、片餐果腹。妾愿永世为婢,报答府君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