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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族长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刘备的反应。他先见刘备对小苗言语温和,便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又见小苗泼洒了酒水,便更是激动,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助自己!
张家族长立刻发作道:“来人呀!将这个贱婢拉下去,杖二十!”
在雒阳城时,高大健壮的简图受了五十杖便丢了性命,小苗这样柔弱的小姑娘哪怕只受二十杖也可能一命呜呼!
阿备不忍心无辜的小姑娘遭此横祸,连忙劝道:“何必如此严厉,只是一件小事罢了,略施惩戒即可。”
“府君仁德,在下自然从命。”张家族长立刻打蛇上棍,对着小苗呵斥道:“还不快给府君把盏!若是府君喝下了酒,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若是府君不喝酒,就两罪并罚,杖责四十!”
阿备眉毛一挑,斜斜地瞥了张家族长一眼。这下子,他总算明白了张家族长的计划:无非就是先用声色犬马软化自己,然后再借用普通人的性命逼迫自己服软。
百年之后,西晋的大富豪石崇也玩这一套。他让婢女给客人劝酒,客人要是不喝,他就直接当场杀死婢女。
东汉时期,社会的整体道德还没有晋朝时滑坡得那么快,干不出这种不喝酒就杀人的事情。但杖责二十、四十,也已经是非常严厉的处罚了。
这条计谋,说难破也难破,说好破也好破。只要做客人的硬下心肠,咬死了不喝酒,就可以了。
比如西晋大将军王敦就是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石崇一连杀了三位婢女,王敦依旧毫不动摇,到最后也没有喝下一滴酒。
所以说,只要阿备不将小苗的死活放在心上,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被张家族长所摆布。
只是……
要阿备不顾小苗的死活,这是他绝对做不到的。不仅是他这个从穿越而来,从小接受社荟主义教育的现代人做不到;就是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那个从小生活在东汉时期的古人刘先主也做不到。
在刘先主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对后主刘禅殷殷嘱托“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他还对自己不断地责备反思“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汝父德薄,勿效之。”
在那个动不动就屠城、吃人的年代,刘先主已经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了,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救下小苗,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善,但刘先主一定会去做;不救小苗,这虽然只是一个小恶,但刘先主一定不会做。
阿备又瞥了一眼更漏,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遍时间。见时候差不多了,他便接过小苗手里的酒盏,叹道:“酒是好酒,备早就想要尝上一口了。只可能公务繁忙,备今日恐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张家族长心里正得意,笑道:“今日宴饮,太平无事,何来公务繁忙一说?府君莫要再说笑了,还是快快饮下此酒吧!”
王家族长也在一边起哄:“府君快饮吧!别让旁边的美人提心吊胆得太久了呀!”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屑和嘲弄。
阿备笑道:“备并非戏言。各位且稍等片刻,公务即刻就来。”
说罢,阿备放下了酒盏,整理好衣冠,好整以暇地跽坐在桌案后,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阿备内心中还不住地叹息,没有随身带着羽毛扇,展示不了运筹帷幄的风流气概来。
宴席上的众人不由地面面相觑,搞不懂刘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家族长最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府君,你莫要再戏弄我们了,还是快快饮……”
话音未落,一个灰头土脸、浑身带上的仆从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大声哀嚎着道:“族长,求你为小人做主啊!小人本来好好地带着佃户们在城外田地里耕种,突然就闯进来几十个大汉,不但将我们全都驱赶了出来,还将田地全都夺了去!”
王家族长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尴尬地将整张脸都给憋红了。宴席上的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惊奇非常:这刘玄德莫非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领,竟然真的说准了有公务来!
另一边,受伤的仆从还在继续嚷嚷着:“那些大汉毫不讲理,小人跟他们说这些田地是我们族里的,他们理都不理!小人跟他们理论,他们就直接把我们全都痛打了一顿!他们还说,他们是刘玄德刘府君的人……!”
一听到“刘府君”三个字,张家族长眼皮子一跳,本能地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问题,立刻出声阻止道:“胡说什么!刘府君仁德,岂会纵容手下做出这等恶事?你必定是受伤晕了头,还不快快退下!”
受伤的仆从只是个普通人,情急之下哪里跟得上张家族长的八百个心眼子,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满腹委屈、嚷嚷得更加大声了:“小人听得真真切切!有一个红脸的壮汉自称关云长,一个黑脸的壮汉自称张益德……还有其他人,都是小人在刘府君入城的队伍里见过的!他们就是被刘府君授意,过来抢夺民田的!”
见事情越闹越大难以收拾,张家族长气得直拍桌案:“来人,让这个人住嘴,把他拖下去!”
立刻就有几个仆从听令,气势汹汹地要过来捉住受伤的仆从。
“且慢!”
受伤的仆从正在害怕间,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原本凶恶的仆从们顿时焉了下来,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被遮挡的视线由此开阔,受伤的仆从也终于鼓起勇气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那个他口里纵兵夺田的邪恶刘府君,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