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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备坦然自若地越过了排队的人群,跟随着领路的仆从走进宅邸,在心里反复背诵着提前准备好的话语。他很清楚,他前期精心准备的一切能不能发挥到最大的效用,他之后能不能彻底解决蹇硕的隐患,全看他接下来的对答能不能说好了。
成败,在此一举!
张让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中等身材。他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有几分严肃,但笑起来的时候又很有几分慈祥。
一番见礼之后,阿备率先说道:“今日能与张常侍见面,已经是备的莫大荣幸了。更何况,备前几日还受了张常侍您的大恩。如今,备特备薄礼一份,还请张常侍笑纳。”
说完,阿备打开随身带着的木盒,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十二个黄灿灿的马蹄金,恭敬地呈到了张让面前。
张让那有些浑浊的眼球瞬间亮了起来。等侍从接过金饼后,张让看向刘备的眼神都和蔼了好几分:“我怎么不知道我对你有如此大恩啊?”
阿备的神情越发恭谨,道:“张常侍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日蹇常侍到处抓捕在雒阳城里表演《血鞋记》的俳优,弄得人心惶惶。听闻张常侍伸张大义,阻止了蹇常侍,还百姓以安宁。在下身为雒阳城内的一名普通百姓,自然也就受了张常侍您的大恩了。”
不许雒阳城里的官吏抓捕表演《血鞋记》的俳优——这本来就是张让在敲打蹇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保密。有心人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张让的名字。因此,张让对刘备知道是自己做的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刘备竟然特意拿着十二斤的金饼来感谢他。再一联想到之前收到的那本制作精美的话本子,张让立刻意识到刘备这一系列行动的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穿着粗麻衣的年轻人也并非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单纯迂直,而是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智慧。
张让不由地笑道:“后生聪明伶俐!”
原本,张让只打算短短地见刘备一面,敷衍地说上几句漂亮话,膈应一下蹇硕而已。如今,张让的话语中却不由地多了几分真诚。
阿备道:“全赖当今陛下圣明,天下海清河晏。备这样的贫寒宗室,才能有机会学习圣贤之道,开阔胸襟;来到雒阳城中,增长见闻。”
“哦?你是汉室宗亲?”
“备乃是孝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后。”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出身。”
见时机差不多了,阿备立刻将准备好的词和盘托出:“备在家中时,母亲便常常教育我,身为汉室宗亲,理当为圣上尽忠,为国家效命。为此,母亲时时督促我学习。备深以为然,努力学习圣人之道,又兼修百家杂学,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朝中获得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机会,为汉室尽些绵薄之力。”
说来说去,原来就是来求官的!
张让的眼神闪了闪,自觉明白了刘备此行的真正目的,看向对方的眼神也不由地带上了几分鄙夷和讥讽。
张让并不觉得刘备这样一个十五岁的黄口少年能有什么真本事。不过看在那十二斤黄金的份上,他决定还是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当然,仅仅限于美言几句而已,最后的刘备到底能不能做到官、能做到个什么品秩的官,那就不是他要管的了。真要他去管,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
想明白了的张让身形不由地放松了下来,伸直了跪坐的腿,语调轻慢地道:“既然你有如此本事,那我就考校你一番吧。”
虽然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是“卖官鬻爵”,但这种事好做不好听。张让明面上还是得考校一番,做做样子,将“卖官鬻爵”变成“举荐贤才”。
阿备道:“请张常侍出题。”
张让随意地道:“那你就论一论近几年来各处的灾乱吧。”
阿备追问道:“请问是哪一场灾乱?”
张让不禁奇怪地看了刘备一眼。他出题目的时候,故意出得又空又宽泛,为的就是让刘备好作答。毕竟这番考校就是装样子的行为,他并没有期待刘备能真的答出什么惊人之语。结果没想到,刘备居然让他限定范围,自己给自己提高难度。
这种情况,就像大学里的数学老师不忍心手里的学生考试挂科,故意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出“一加一等于几”这种题目。结果学生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要求老师将题目改成“试证明任何充分大的偶数都是一个质数与一个自然数之和,而后者仅仅是两个质数的乘积”。
对此,张让表示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惊。他甚至有些怀疑,刚刚那个聪明过人的刘备到底还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刘备。
不过张让转念一想,题目难度增加了对他也有好处。如果刘备真地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好,那么他就可以以“才疏学浅”为借口,不对刘备进行推荐。这样一来,他既可以合情合理地留下那十二斤黄金,又可以理所当然地不出任何力。而提高题目难度又是刘备自己主动提出的,最后结果不好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怎么都怪不到他张让头上来。
于是,张让随口道:“就去年秋天,洛水满溢的那一场吧。”
阿备领命,略微思索片刻后,郎朗开口道:“武帝时期,董仲舒言天道而归于人道。如果国家的君主将要做违背道德的败坏事情,那么天道就降下灾害来谴责和提醒他;如果君主不知道醒悟,天道又生出一些怪异的事来警告和恐吓他;如果君主还不知道悔改,那么伤害和败亡就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