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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想到这些伤痕的来历,曹操的心又不禁冷硬了起来:“疼才好。只有足够疼,才能让我牢牢地记住这一切,并告诫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知为何,阿备从曹操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恨意。但很快的,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曹操和曹嵩毕竟是亲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会有恨呢?肯定是自己听错了!说不定这只是叛逆青年曹孟德对自家老古板父亲的不满而已,这种情况古今中外都太常见了。
阿备劝道:“父子没有隔夜仇的,你也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就折磨自己的身体。嗯……虽然你父亲下手的确是重了一点。但他那是在气头上,很难控制住自己。现在他说不定就正在哪里暗暗后悔呢。”
曹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刘贤弟,你不知道。我虽然是父亲的长子,但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妾生的庶子,我的母亲又早早地死了。父亲因为这些事情,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从小对我就是不闻不问的。
在这偌大的曹家,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从小既没有得到过孟母三迁那样来自母亲的教诲,也没有得到过孔子过庭而问那样来自父亲的教导。
要不是我后来读书还算有些天份,父亲说不定早就把我这个儿子给忘在脑后了!而他后来让我继续读书,帮我活动得到雒阳北部尉这个职位,也不是因为他真的喜爱我这个儿子,只不过认为我可以帮助到家族而已。”
阿备端着桂花酒,尴尬地愣在了当场,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这种家族密辛,实在不是他可以免费听的东西!而且他自己和曹操相识才不到一天,曹操就对他说这种话,已经算得上交浅言深。以曹操的疑心病,阿备不得不怀疑对方会转头就把自己给杀了灭口。
阿备决定拯救一下自己,将话题从豪门恩怨转移开来:“我想,或许你父亲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责怪你。
咱们就事论事,今天你棒打蹇图的事情很明显会得罪蹇硕,而蹇硕是如今圣宠正眷的宦官。你的父亲应该是考虑到你祖父的原因,所以不想跟宦官的关系闹得太僵。
他打你一顿,说不定就是做给蹇硕看的。虽然他是在打你,但其实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的父亲都已经亲自惩罚过你了,蹇硕也就不好意思再出手为难你了。”
曹操忍不住笑了起来:“刘贤弟,你可真是个忠厚之人啊!我父亲他才不会这样保护……唉,算了,不说这些了。”
随即,他神色一肃,眼中闪现出一种独特的光彩:“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父亲这样打我,多半是为了讨好蹇硕。
我曹家兴盛于祖父,而我的祖父是个宦官——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父亲想继续走宦官这条路,我能够理解。但在我看来,这是大错特错,只会让我曹家自取灭亡!”
曹操将杯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恨声道:“自和帝起,宦官弄权便日益猖獗。他们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为所欲为,让正直的官员得不到任用,让有能力的士人得不到施展!
这些宦官,就是一群祸国殃民的混蛋!
因此,哪怕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哪怕要和父亲为敌,我也绝不会向宦官们低头!”
阿备默默地喝了一口桂花酒,对曹操的说法并不太赞同。
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讲,无论是曹操讨厌的宦官还是曹操想要依赖的士族,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在阿备的心里面,对士族的评价还比宦官更低一点。
毕竟,宦官的权力只来自于皇权,他们是天然的皇权维护者。只要上面坐着的那个皇帝不是太糟糕,一般而言皇权的集中就是比分散要好,更有利于国家的统一和发展。
但士族们不一样,他们的根基是地主庄园,天然的就有裂土自立的倾向。他们想要的是架空皇权,各自为政。至于国家出了什么问题,只要火没烧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点儿力也不肯出!
比如历史上东汉立国之后,士族们就曾经三次想要直接放弃凉州,把那一大片土地送给外族。
这在寸土必争、寸土必保,将国家领土视为国家尊严的现代社会,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在这些士族的眼里,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士族们的想法很简单:凉州那块地方又不是我的庄园所在,留着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出兵保护还要找我征税要钱,我里里外外地亏钱,干脆就不要好了!
宦官和士族之间的斗争,说白了就是皇权和地方的斗争。并不一定谁就是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
当然,这些想法在这个时代太过惊世骇俗,阿备不可能说给曹操听。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决定再次跳过这个危险的话题:“高祖的父亲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曾经对高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也留在家乡,一辈子好好种地。但高祖并没有遵从父亲的期望,而是出门闯荡,最终成就了一番帝业。
曹兄你虽然和你的父亲意见不合,但我想只要你下定了决心并且坚决地走下去,总能像高祖那样闯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地的。”
曹操果然脸色转晴,笑着举起了酒杯:“借刘贤弟的吉言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曹操突然一把抓住刘备的手,眼中充满了感动的泪水,十分动容地道:“刘贤弟,你虽然只和我认识了不到一天,但却像和我认识了一辈子一样!
刚刚我说的这些话,我也曾对我的几个所谓好朋友说过,但是他们都不能理解我!他们都不懂我!刘贤弟,只有你懂我,只有你知道我的心!你就是我的知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