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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备看着刘辩的牌位,一撇一捺地用眼光细细描摹着上面的字迹,不断地在脑海中想象刘辩身死时的场景。
从曹操的口中,他得知了刘辩最后的谋划,也听到了他不解的叹息。
若是能再忍辱负重几日,等曹操从雒阳带兵而出、奉诏讨贼,天子未必没有重掌朝政的那一日?为何要那般冲动,白白送了性命呢?
但他想,刘辩虽然从小性格懦弱,但心思却比常人更加细腻。从他能在刀柄中藏书,而且一藏就藏两道诏书,做好了一近一远两个计划来看,他的思虑也不可谓不周全。
刘辩冲出营帐与袁绍刀兵相向,未必就真的是自寻死路。或许在他的心中,也早就筹划好了两种方案。
若是袁绍退让,那么他就名正言顺地带着一帮诸侯兵士脱离袁绍的掌控,回到雒阳,再重振旗鼓,讨伐逆贼。
若是袁绍不退让,那么他就可以趁乱而起,斩杀袁绍,以天子的名义夺下袁绍的兵权。
哪怕是在混乱中被袁绍杀了,他也可以以自己的天子之血,彻底抹杀掉袁绍行动的合法性,从道义上将袁绍逼入绝境。
刘辩的行动,并不是不自量力,而是蚂蟥附骥的奋力一击。
阿备没有见到刘辩临死时的表情。但他相信,刘辩的嘴角或许是微微上翘的。
子时过去,灵堂上只余下了阿备一个人。夜风骤然而起,吹动了大堂中悬挂的布幔灵幡。
一片灯火摇曳之下,阿备恍惚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灵位前,正朝着自己莹莹而笑。
“皇叔!”那白色身影开口,分明是刘辩的声音。“朕一直记得皇叔对朕的教导。皇叔你说,朕这次做得好吗?”
阿备想起多年前,他还在皇宫中担任刘辩老师的时候,勤奋好学的刘辩每每完成了一部分功课后,都会兴冲冲地跑来找他,献宝似地将功课举到他的面前,脆生生地问着:“皇叔,我做对了吗?皇叔,我做得好吗?”
刘辩的眼睛圆圆的,有着如流水般温柔的弧度,恰似他温和细腻的性格。而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又会深深地弯起,变成两弯温柔的月牙。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阿备的鼻子有些酸涩,嘴角却还是如从前一般弯了起来,温和地夸道:“嗯,陛下做得很好。”
“真的吗?”
“真的。”
刘辩嘻嘻地笑了起来,很是开怀的样子。然后他深深地望着刘备,道:“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皇叔了。”
疏忽之间,刘辩的身旁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身形比刘辩高大许多,面容则是汉灵帝刘宏的模样。
刘宏也深深地望着刘备,道:“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君了。”
“嗯。”阿备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放心。”
又一阵夜风吹过,大堂中灵幡摇曳,那两道白色身影如同青烟一般消散不见了。
多年之后,阿备再回忆起这日的场景,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不过,人死如灯灭,死了的人去到了彼岸,活着的人还需要在此岸继续努力。
刘辩身死之后,大汉朝廷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天下崩裂、群雄并起。就在短短的一月之中,已经有数个地方有人起兵称王了。
阿备和曹操、公孙瓒等人商议后,决定三人结为同盟,一同奉诏讨贼。先打掉袁绍,然后再一点一点扫清其他逆贼,最后安定汉室。
曹操去老家谯县取金募兵。公孙瓒回幽州领兵南下。阿备留在雒阳,一边安定好司隶地区与凉州,守护住汉室的心脏;一边遥控辽东地区,为讨贼军提供兵马钱粮。
分配好任务后,三人各自出发行动。
阿备在处理雒阳与辽东地区的政务之余,考虑到凉州位于雒阳之后,位置重要。于是封卢植、皇甫嵩分别为安凉校尉和征凉校尉,掌兵马;封钟繇为安凉司马,刘德然为卫将军府长史,主文治;贾诩为卫将军府主簿,为谋主。
其实在阿备心里,是想封钟繇为凉州刺史,刘德然为司隶校尉,卢植、皇甫嵩掌为四征将军,贾诩为侍郎的。
但奈何他目前就只是个卫将军,不像历史上的曹操迎奉天子后可以以天子的名义想怎么封官就怎么封官。于是阿备也只能向卢植、皇甫嵩等人表明心意,委屈他们先顶一个小官的名头。
卢植、皇甫嵩、钟繇等人皆胸有大义,连说不在乎这些虚名。刘德然从来都是刘备的自己人,让他向东绝不向西,也没有问题。贾诩则是新降的败者,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没有任何歪心思。
于是几人合力,开始在凉州与司隶地区纵横筹谋。
天下大乱之后,李傕、郭汜、韩遂、马腾等人果然蠢蠢欲动。但他们的小心思刚起,就被阿备的一通安排给掐灭了。
卢植、皇甫嵩和朱儁被后世统称为“汉末三杰”。这个三杰可不像所谓的八及、八顾、八厨之类由士人们互相吹捧出来的名号,而是一个人头一个人头扎扎实实地砍出来的,一个军功一个军功堂堂正正打出来的。
“三杰”的名号闻名时,三人都在讨伐黄巾军,所以西凉兵们对此的感受不深刻。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能结结实实地体会到,这“三杰”到底是杰在哪里了。
就这样,在卢植和皇甫嵩的金戈铁马之下,在贾诩的左右斡旋之下,李傕、郭汜等人很快就哭着喊着表示不敢再犯了。再有钟繇施展一番安民之策,整个凉州也很快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