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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古本、孤本,都是被世家大族们紧紧地攥在手中,只给族内最核心的子弟阅读学习的。外人别说是求借细读了,就是看上一眼都难。
蔡邕等人树立太学石经,虽然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这种书籍的垄断,但大汉王朝幅员辽阔,又有几个人能够凑够路费、千里迢迢地赶到雒阳去抄写石经呢?
正因为如此,阿备拿出太学石经同款六经作为郡学教材的时候,玄郡的那些大族们才那么激动。因为哪怕他们是有身份、有家资的一方大族,手里也没有太学石经那样完整的、系统的经学典籍。
但如今,刘备不仅发明了这可以快速制作出书籍的“印刷”之术,还将书籍的价格定得如此之低。相信要不了多久,大汉境内各处的学子都能人手一部太学六经!
不知不觉间,一副美丽的画卷展现在孙乾和高诱的脑海中——
在漫漫的黄沙之上、在茂密的林木之中、在辽阔的海洋之侧、在丰硕的田地之畔……无数的人低头学习着太学六经。人们用手指一个一个地划过那些落笔精妙的文字,一页一页地翻开那些轻薄的纸张,一点一点地学习那些千年的智慧结晶。于是,智慧由此开化,微笑由此浮现一一圣人的恩泽遍布四海八荒中的每一个人!
真美好啊……
孙乾和高诱仿佛是喝了陈年美酒一般,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刘德然结束了和工头的交谈,走过来道:“我们来得不巧,兄长刚刚被叫到造纸工坊里去了。所幸两坊离得不远,我们这就一起过去吧。”
于是三人离开印刷工坊,向着造纸工坊而去。但令孙乾和高诱奇怪的时,刘德然并没有带着他们去往另一个全新的地点,而是带着他们穿过军营走进了山林的深处。
原来,那军营真正守卫的,不是印刷工坊,而是造纸工坊。
孙乾和高诱先是疑惑了一瞬,然后迅速地了悟了——那样美丽又美好的白色宣纸,必然是通过某种极为特殊的手法制作而成的。如此秘法,自然是要好好保护,不能轻易泄露。
造纸工坊里,上百名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数十口硕大的高压铁锅下燃着熊熊大火,不算窄小的空间里云蒸雾绕。
有了印刷工坊珠玉在前,孙乾和高诱这次特意睁大了四只眼睛、竖起了两双耳朵,不住地研究工人手里的各项工作步骤,想要找到宣纸又好又便宜的关键。
很快,两人便找到了这造纸工坊的奇特之处。
一般的工坊造纸,抄纸工人将纸浆捞出来之后,需要将整个抄纸框及上面的湿帖放到太阳底下,借着阳光的热力将纸浆晒干,然后揭下成为最初的纸张。
但在这座造纸工坊中,则不是这样的。
抄纸工人将纸浆捞出后,直接将抄纸框中的活动竹帘取下,然后纸浆面朝下,“啪叽”一下将湿帖盖到了一块大木板上,接着揭开竹帘,重新将其安回到木框上,继续进行抄纸。再次抄出来的湿帖又被继续摞在之前的湿帖上。
就这样一张摞一张,最后摞得比人都还高!
高诱看着心疼不已:“这样摞在一起,湿帖不就粘在一起了吗?这么多的纸不就全都做坏了吗?”
工人笑呵呵地道:“上官不用担心,我们这纸浆中加了府君特制的药水。别说是就这样简单的摞到一起了,就算是再在上面加上百斤的石头、千斤的铁,也不会粘在一起的。”
说完,工人用手指在湿帖的边角随手一捻,便将一张刚刚摞上去的湿帖给揭了起来,过程顺滑、不粘不黏,果然一点也没坏!
高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药水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神奇?”
工人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刘府君将它唤作‘纸药’。”
如此看来,这个“纸药”就是关键所在了。
高诱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你们将刚刚抄出来的湿帖在一起,固然节省了场地和抄纸框,但又怎么把它晒干呢?这么厚的一堆湿帖,恐怕就是三伏的太阳也不一定能晒干吧?”
工人笑道:“刘府君传授了我们妙法。”
工人将孙乾、高诱两人引到高压铁锅旁边的房间里,指着里面树立起来的几十块光滑平整的大青石板道:“此物名为晒纸焙。晒纸师傅将湿帖中的纸张——揭下,趁着湿意贴在上面,用热力烘干后再揭下,便成了。”
高诱仔细看去,果然见每一块晒纸焙前都站着一位晒纸师傅,手里挥舞着两把大刷子上下活动。晒纸房里极为闷热,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晒好了一批。晒纸师傅将响声清脆的干纸揭下后,又手脚迅速地将下一批湿帖晒上去。
高诱见了,赞叹不已:“如此一来,倒比直接用太阳一张一张地晒来得好一一既节约了场地、又剩下了抄纸框、还提升了晒纸速度、还不用受天气影响——仅是这一项,便能省下十之八九的成本了。”
“恐怕不止。”孙乾看得更细,想得也更深。他指着那数十口高压大铁锅,道:“你看,这里有一条火道,将火力引到了晒纸房中一一如此一来,烧一次火,就可以完成两道工序一一这成本就又省下了不少。”
孙乾和高诱将造纸工坊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地细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发现了不少巧妙的改动和设计,不由地在心里暗叹:这个刘备怎么就这么聪明,能想出这么多好办法!
刘德然从外面走来,一边走一边摇头,满脸无奈:“实在不巧,兄长刚刚又被叫回宅院了。我们只能回城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