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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惊愚望着那片茫茫沙土,久久无言。
他早已有所察觉,玉鸡卫实力深不可测,恐怕是他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人物。那人服食十余樽“仙馔”,于武学之领悟又比自己深厚许多,他如何能与其匹敌?
“不要丧气,方家小子。”老妇难得地安慰他,神色柔和了稍许。“你听闻过‘血玉’么?”
方惊愚再度点头。那是一种人造之玉,有的是将其置入棺椁中,以尸血养润千年,血气宛若红丝,萦贯玉中,便成了尸血玉;有的是将玉缝入肥活羊的腿、狗肚之中,数年后取出,名为羊血玉、狗血玉。
“一直以来,我皆想琢刻一柄玉刀。玉刀乃远古时的王上之征,有着威权的意绪。我起先收留你,是看中了你那筋弱无骨之躯,欲将玉刀嵌入你的身躯中,温养出一柄血玉刀。”
老妇平静地吐出残忍的话语,方惊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但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却忽而转了念。我望见了你的眸子,那是孤狼的眼眸。你不适合温养血玉,因为你是一块天成的坚铁。惊愚,你会是我最得意的一位门生。”
她站起来,走到方惊愚跟前,手掌轻轻落在他肩上。方惊愚与她并肩而立,目光穿越风沙,落向远方。他们望见一只游隼振翅而飞,迎着当空的一点明光而去。
“惊愚,你的襟抱为何?你所渴求之事又是什么?你心怀怎样的志向,便能锻作一柄怎样的利刀。”玉印卫问。
“我想继武家父琅玕卫,守住蓬莱。”
玉印卫呵呵发笑,却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志向。”
他们远眺良久,直至暮霞吞没了日光,夜幕铺满天际。
这一日分别时,老妇对他说:
“惊愚,你要继续精进,直至有一日能拔出镇海门处的毗婆尸佛,那是连玉鸡卫都拔不出的白帝的佩刀。”
她轻轻一扬刀,方惊愚望见一粒细沙停驻于刀锋上,在月色里烁烁发光,仿若明珠。
“若你能做到此事,你这小小蚍蜉,便也有一撼参天巨木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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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嚼着玉印卫的话,方惊愚默默地走在归途上。
他仍太弱,仍是蓬莱底端一位无人看重的小卒,若他能攀得更高,想必方家也不会如现今一般没落。
蓬莱已然入夜,一弯月钩悬在天际。街巷里家家闭户,静默无声。他未急着往清源巷里走,而是返身去了镇海门。溟海漆黑如墨,映不出半星光亮。大浪一趟又一趟地击碎在礁石上,如亘古不息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