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惊愚当机立断,拦到独眼男人面前,拔剑刺出,剑刃穿透其肩胛,将她狠狠钉在地上。创口处淌出漆黑浆液,恶臭难当。再一看那女孩儿,歪眼斜口里流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来,喃喃地道:“让我吃……让我吃你们的肉。大仙不给我施肉粥……我便只能在这里找肉吃……”
话音只持续了片刻,便慢慢消失了。方惊愚垂眸看那女孩儿,却见她手脚僵硬冰凉,显是已死多久。然而方才她却在坟包前吃供果,还能与他们说话——真是离奇,他们又撞见了一位死人!这时身后传来惊恐的叫声,方惊愚扭头去看,只见一众仙山吏已然围在那女孩儿蹲坐的坟包之前。有人舌头似打了结一般地道:“她……她吃的不是供果……”
但见坟包被掘开,露出底下新掩不久的尸首。然而尸身上有咬啮的痕迹,原来那孩子吃的是尸肉。
独眼男人咬牙切齿:“真是乱了套了!”
这觅鹿村里的一切都阴森可怖,能走路、说话的死人,在啃噬着腐肉的死人,这里究莫非是妖魔降临了么?方惊愚忽想起这女孩儿方才话里提到的一个词:“大仙”。他道:“是不是向着炊烟走,就能找到她方才说的施粥的‘大仙’?”
众人虽默然不语,心里却也认同他的说辞。这“大仙”又是何来头?在一个阴风阵阵的村子里施粥,又是个古怪的行径。他们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个想法,约莫见了那“大仙”后,这鬼村的谜团将能迎刃而解。
于是他们对那女孩儿如法炮制,掘坑掩埋后盖了石头,再度前行。这时已入了夜,夜色像稠墨,抹遍天野。老树枯枝沉默伫立,像一群黑森森的干尸,道不明的阴凉恐怖。前方隐隐有一点火光,引路星一般,仙山吏们在黑夜里穿行,便似走在泥淖里。也不知走了许久,四面黑漆漆的林叶褪去了些,火光愈来愈亮,他们发现一片平日用来晒谷的平地,那平地上正支着几张杉木桌,桌后放一口大锅,里面正咕嘟嘟煮着粥。
一列面黄肌瘦的“走肉”正排在锅前,手里拿着桦皮、瓦片,权当作碗,没精打采地等着上前装粥。锅旁站着个人影,着一袭篾织斗篷,戴风帽,宽大的帽檐投下一片厚重黑影,看不出那人的样貌。那人把着一只铁勺,在为饥民们舀粥。
“施粥的‘大仙’……会是他么?”小椒藏身在方惊愚身后,牙齿格格打战。
有仙山吏狐疑道:“可这人只是施粥,也瞧不出异状,说不准只是个愿赈灾的好心富商。”
众人躲在树丛后观望那晒谷场,一时也不敢上前。然而方惊愚眼尖,只见那些用瓦片接了粥的“走肉”们慢慢走开,蹲在树下用舌尖舐着粥水。不一时,他们浑身便似遭了雷电般抽搐起来,倒在地上,两眼翻白,肌肤皲裂,碎屑如小雪般纷纷落下——那粥果真有古怪!
突然间,“走肉”们厮扭作一团,狂嗥怒吼,宛若纠缠麻结。甚而有人以手爪抓挠对方面皮,血肉横飞。一瞬之间,晒谷场上血肉模糊,化作人间炼狱。
众人正看得惊心骇胆,却听得那披斗篷的人低低发笑,那声音虽不大,却不知怎的能清晰传入在场之人的耳鼓,如蚊蝇回旋:
“诸位远道而来,寻本仙是有何事?”
这人自称“本仙”?众仙山吏正腿脚发软,方惊愚却已挺身而出,挡在众人面前,尽显敌意,扬声发问道:
“你是何人?”
“也不是何人,本仙不过是见此地灵气充郁,龙脉流经,四肩围护,便择此地而居罢了。”那人阴森笑道。“这地时常来些翻越天关而遭刑罚的可怜人儿,本仙怜悯他们常遭饥馁,便略施些粥水。诸位风尘仆仆而来,可要尝上一碗?”
他将盛满粥水的碗摆出,仙山吏们只见那碗里的粥水漆黑,遥遥地传来一股恶臭,竟似是一路上袭击他们的尸首里淌出的黑血。一时间,众人胆寒心颤。
“你自称仙人,名号究竟是什么?”方惊愚又喝问道。
“说起来,本仙还未与各位通名,实是失礼。不过本仙已誉延四海,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罢。”
那人阴恻恻的一笑。陡然间,天地似因此而一变。树林在风中震颤,如无光的暗海。林叶相击,宛若漆黑上涌的泡沫。穹窿没有星,与山野连成一片漆黑的帐幕。火光勾勒出厮杀的“走肉”们的身影,而在血海之中,那披着斗篷的人神秘莫测地徐徐说道。
“我乃‘大源道’教主,名为——‘雍和大仙’。”
第33章雍和大仙
天已入夜,穹野漆暗。晒谷场前血海连绵,像铺开了一地红缎子。火光摇曳,映出一个披斗篷的阴森人影。
“雍和……大仙?”
仙山吏们怔然伫立,这名号于他们而言太过熟稔。传闻雍和大仙赐蓬莱以甘木之种,令仙木生长结实,普天之下无人不渴求那仙实所酿的玉液琼浆。那琼浆被称作“仙馔”,听闻若饮一樽,便可筋力甚伟,力敌千钧,又可愈难瘳之恙,益寿延年。因此雍和大仙深受民众景仰,可称是蓬莱的天神。
然而雍和大仙应在蓬莱仙宫内得天家供奉,又怎会蹇居此地?何况这披斗篷的人方才说他是“大源道教主”,“大源道”又是当今圣上最深恶痛绝的邪教,其教徒宣扬蓬莱之外有乐土“桃源”,唆使黎民翻越天关。这邪教之主怎会有着“雍和大仙”的名头?
那披斗篷的人见众人沉默不语,神色惊疑,哂笑道:“怎么,诸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