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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悯圣接剑,抽开一看,只见那剑由竹山铁所锻,通体漆黑,挥动时无声息,鞘上錾鸿鹄纹:“陛下这是何意?”
“这剑号‘承影’,是难得的好剑,朕将其赐你。你拿着它,和朕比上一场。”
方悯圣拿着那剑,良久摇摇头,“陛下何必屈尊同我比划?若龙体有所损伤,那可是大大不妙了。”姬挚提着含光剑,笑着以剑柄点肩,“怕什么!你老说要护卫朕,可若无真本事,又怎能尽责?这不是比划,而是考校。”
“考什么?”
“第一,先考剑法!”姬挚露齿一笑,突而拔剑,猛跃而上。
天子常在沙场上搏杀,剑光如飞电掣虹,力破万敌。方悯圣也反应极快,一道暗影掠过,稳稳招架住其攻势。他剑法精、疾、准,并无华饰,却剑剑恰到好处。一时间,武场里青锋相接,寒光闪动,势扫六合。
然而过不多时,姬挚倒卧在地上,两目瞪天,瞠目无言。在他身旁,方悯圣神色淡凉,收剑入鞘。方悯圣剑术如奇峰突崛,似惊虹厉电,自己丝毫不是其对手。还不等方悯圣伸手扶他起身,姬挚已然一骨碌跃起,掸去身上泥尘,脸上略略赧红,叫道:
“再来!”
方悯圣面无波澜,“陛下剑术本就不及下臣,还要比什么?”
“剑术是你长项,你赢下一场,并不算得什么。咱俩比骑射!这是疆场上用到的最多的技艺。”姬挚道,心里却在打小九九。前些时日,方悯圣与自己说过,他射艺不精,箭也是草草习的。君王只需不择手段,不需堂堂正正。他要以射艺这短板挫败方悯圣,好好一立天子威严,顺带教这古板少年早些断了随侍自己的心思,免得凭这不惜自身的劲头,早早送了性命。
然而他着实低估了方悯圣的能耐。方悯圣击鞠、施展透剑门伎、走跑颠马得心应手,如臂使指;射绸、射地球、送镞入石皆不在话下,虽非百发百中,却箭出如霆。姬挚随在其后头,遥望他一骑绝尘,瞠目结舌,心道:这厮是天生的武状元,若哪一日真反了,自己还真压不住他!
费了老半日,他终于想出一项能胜过方悯圣的比试,那便是扯号弓、掰腕子。他天生神力,又有“仙馔”加持,气力已极为可怖,连玉鸡卫有时也不及他。于是他诱哄方悯圣坐到桌前与他扳手劲,方悯圣扳了半日,确也扳不倒他。然而方悯圣也如铁板一块,教姬挚只得与他僵持,并无半点胜机。
这并不算得获胜。最后姬挚又想来一个法子,若在武艺上取不得胜,便是在旁门左道上也当盖其一头。他考校方悯圣的学识,然而方悯圣被琅玕卫教养得极好,堪称博闻强识,应答如流。姬挚命内官取来一套博具,同他耍陆博,这回倒有了新发现。每回掷骰,皆是姬挚占上风,方悯圣手气极背,输得一塌糊涂。最后姬挚虽底气不足,却也嘴硬道:
“如何?你胜不过朕,这随侍你也莫当了罢!”
方悯圣点头:“看来下臣浑身上下,唯有时运这一项不及陛下。”
姬挚也长叹:“看来朕浑身上下,真只这一项胜得过你了。”
“天符卫故世,陛下身边正是空虚之时。若无人看顾陛下,教您遭群狼环伺,该当如何是好?下臣自幼便被尊长教导,理当为陛下粉身。纵陛下嫌恶下臣,下臣也不会走,会留在您身侧。”方悯圣屈膝跪地,道,“陛下不必做到事事皆优于旁人,那些皆是打杀的技艺。脏累活儿由仙山卫和我替陛下做,不必脏了您的手。”
姬挚眉关紧锁,他听不惯方悯圣的这些自贬之辞。“是谁让你这样想的,是方家的祖训么?”
“是,方家祖训便是‘身先赤胆死,竭忠事帝躬。’族中尊长素来教导我,要我做陛下的影子。此身此生,只为此事而活。”
日头升起来了,移到他们头顶,像一只白晃晃的硕大苍耳,灼热的光便是其蔓伸出的尖刺。姬挚摇头:
“我不要你做影子。”
方悯圣噎了声。姬挚向他迈开一步,身形暴露在烈日下。
“影子是遭人踩在脚底的。日头出来了,他便不在;极黑暗的时候,人们也瞧不见他,简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你既要做‘天符卫’,在我身畔护持我,我便要你与我并肩,甚而在我的前方引路。”
明光之下,一切皆无所遁形,影子蜷缩在他们脚底。当姬挚站在他面前,与他四目相接时,方悯圣突觉自己仿若直视白日,教他不禁要别开脸去。然而下一刻,他的脸庞突而被姬挚扳过去。
少年天子目光清灼,宛若日光,让他心中剧颤。姬挚捧住他的面颊,极郑重地道:
“我若是白日,你便要做我的晓星。”
第134章风虎云龙
天符卫有继任者一事如飞蝗般在仙山卫中传散,自亲睹过那少年的风采后,仙山卫们的疑虑不减反增:一个毛头小子真能护卫好天子?闲暇无事时,众仙山卫缠住琅玕卫,呶呶不休地发问:
“琅玕卫,听闻你那好儿子高升。不知他有甚本事,竟教陛下对其超授高爵?”
琅玕卫总是笑答:“犬子无甚长处,不过是年纪同陛下相仿,陛下让他勉充伴读罢了。”
众仙山卫自不可能对这回答满意,于是他们到白帝面前哄闹一番,最终姬挚也被他们缠得没法,答应他们能择日同方悯圣切磋一番,只是需点到为止,不可过火。
于是数日后,众仙山卫气势汹汹,齐聚演武堂。
一入堂中,他们便望见一位少年头戴银面,站定在堂心。那少年一身皂色披风,瘦削身裁,宛若栖枝鸹鸟,身形仿佛随时会隐没在阴影里。一位魁梧奇伟的男人上前,须发斑白,吐息间若有龙起生云,玉鸡卫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