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姬姓胖子一对眼光算盘珠子似的在众女子面庞上拨来拨去,邪淫地道:“生得俊的,本王便要去填房;百拙千丑的,便作人牲祭了!”
他一个个瞧看过去,将與隶们分作两拨。小椒一通大吠,恶犬一般,牙人压也压不住,又不敢先拿杖子教训她。待橐橐地走到小椒跟前,姬胖子眯缝起眼,伸一支青玉鸟首杖,拨起她下巴,道:“这小女子,倒秀色可餐,只是嘴巴脏了些,好似未蒙开化。”
小椒骂道:“跑马脸,姑奶奶肯赏脸同你讲话,才是你天大之幸,还不快解缚,让老娘赐你几个大嘴巴!”
她骂得凶狠,唾沫星子四溅。姬胖子看她一样,嫌恶地用杖尖儿拨转她面庞,道:“好一个铁齿铜牙的恶毒妇,房里若有这样一个姨太,本王着实无福消受。起去做人牲罢!”
话音落毕,几个臂膀健实的家丁用蒲席将她卷起、捆扎好,扛在肩上。小椒大闹大嚷,扭得似一条白蛆。被卷在席里,也不知被扛到了何处,她感到自己被随意一抛,重重砸落在地。挣出蒲席一看,原来是一个深坑,坑底角落里也瑟缩着些方才与她同来的女子。
可最教人惊异的是,坑中四面爬动着许多舆隶,只是手脚软得似烂泥,脸上也生六七只斑斓小眼,口里唧唧足足一阵叫,像妖魔。
小椒见了,吓得六神无主:这些“走肉”——长得好像她曾在觅鹿村中见过的“大源道”教主!
不一时,那福神一般宽脸盘儿的姬胖子便背着手,慢慢踱过来了。家丁们摆上一张鹿角椅,铺上缠枝菊纹线锦垫,他舒舒坦坦地坐落,望着深坑,看戏似的,颐指气使道:
“下头几个蔫不唧儿的货色,这些可是咱们‘大源道’的圣使,需用你们的血肉向其祭祀,讨他们欢心,这可是一件载誉青史的使命,你们都提振些精神!”
听了这话,小椒才隐隐猜到此地的人对“大源道”的态度约莫与蓬莱人有千差万别。一些仆妇当即跪了下去,口里喃喃有辞,念的是“大仙护佑”,可更多人仍杵着打冷颤。仔细一望坑中,四散着白骨,凄零零的模样,看来这些“走肉”已失了神智,会吃人。这时一位“走肉”忽而扑上来,张着血盆大口,奋力一咬,竟咬去一位與隶的半只手臂!
一刹间,鲜血喷涌,其余的與隶们再止不住心头惧怕,大声惨嚎,四下逃散。姬胖子却似在赏戏一般,乐得颠头颠脑,抚掌叫好。
小椒再也看不下去,大声叫道:
“给我住手!”
不知怎的,她一喝之下,坑中“走肉”们的动作戛然而止。这些本失却神智的舆隶们眼眼相觑,有人缓声道:“榊籹……”
突然间,“走肉”纷纷爬到她面前,虔诚地下拜,七嘴八舌地叫道:
“榊籹!榊籹!”
坑中的女子们与上头的姬胖子看得瞠目结舌。那残害性命的惨景姬胖子不知已看过了多少幕,他深知这群“走肉”的凶残。他曾听谷璧卫道,员峤一荒林中有一群僧尼,是雍和大仙的族裔,若能饮其血、食其肉,便可得赐神力。只是此法贻害甚大,姬胖子尚不敢用于自身,便搜罗一批“走肉”,令其服食那员峤僧尼的血肉。“走肉”们果真膂力增长,成为他麾下一众百战不殆的干将,只是服食的僧尼血肉愈多,他们便愈发病狂丧心,甚而失了人心,变得茹毛饮血。
若不时常向这群“走肉”献上一批活人,供他们倾泻血性,姬胖子根本没法儿驾驭他们。本来今日他也要如往常一般,将看不上眼的舆隶祭出的,不想却杀出一个野丫头,将这伙“走肉”训得俯首帖耳。
不。姬胖子突而腾地站起身来,目光直勾勾在小椒脸上打转。“走肉”们变形的嗓音震耳欲聋,他听出他们究竟在呼喝着什么,原来是在喊“神女”。
日光下,那他看不上的粗野丫头叉腰立着,一双眼漆亮亮,眼神似两枚长钉,将姬胖子扎在原地。姬胖子突而汗出如浆,身子似晒化的冻猪油一般,渐渐矮下去,反是那坑中少女如众星所拱的北辰,气势压他一头。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一件神迹,神女降世,能将这群力大无穷的“走肉”训得俯首帖耳。
姬胖子忽而双膝一软,拜了下去,两唇嗫嗫着,最终还是随着“走肉”们的呼声一齐高喝:
“神女——神女!”
第95章见春如许
一架十六抬轿舆穿街过巷。轿顶饰漆金篾丝,舆厢遍贴金箔,光光灿灿,惹得街衢上人人驻足观看。
而轿厢之中却别有洞天。只见其中摆一张剔红桌,上置几个甜白釉碟,其中放满豆面糕、金丝小枣酥饼、龙须糖,皆是些时人大多吃不上的名贵点心。点心中央放一只葵口碟,盛满细馅大包。
桌前分坐着几人,一个着六重杂色衣的少女,两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青年。方惊愚和楚狂扶着那昏迷不醒的小少年上了轿舆,只见此处雅致脱俗,栈香萦鼻,却有一个小椒大咧咧坐在其间,嘴里塞满细馅大包,腮帮子一鼓一鼓,分外鄙俚伧俗,是他们熟悉的模样。
方惊愚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问道:
“小椒,你怎么这副样儿?我都快不识得你了。”
小椒道:“呸!你会不会讲话?在这地儿,你得叫我神女!”
楚狂立时奴颜卑膝地道:“神女大人,您发发慈悲,赐小的一点伤药成不?”
小椒登时得意地一摆手,于是绒布轿帘一动,从人将一只木托递了进来,其上放着用地鳖虫、胆星所制的刀尖药,若在以前,他们几个丐穷人物,是万万用不起这好药的。楚狂用剑将那小少年身上衣衫划开,将药且覆在创口上,余下的倒在自己身上。方惊愚看着小椒,口气里有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