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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造茧自缚
楚狂醒来时,天已似涂墨一般黑。
他头痛欲裂,只觉自己要想起什么来似的,脑海里尽烁动着些不曾见过的图景。
然而脖颈上更痛,他摸摸颈项,摸出那儿留着火辣辣的指印。这时他记起是方惊愚扼昏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想要下榻,又发觉腕上缚着铁链。
“入他娘的!”楚狂暴跳如雷,但毕竟身体虚弱,挣扎不开,只得拿牙啃啃铁链子。
不知过了许久,方惊愚入舱室来了,只见楚狂在大啃铁链,嘴角、腕上却都破皮流血,立时上前一步按住他,“你在作甚?”楚狂见了他,破口大骂:“你这贼狗才,还不快松开我?”
方惊愚不想楚狂竟醒得这般快,本想悄悄行事,如今便也只得与其再多说两句。他也不解开铁链,只将一柄山胡桃木弓和一捆金仆姑放在离榻极远的月牙桌上,道:“我仔细一想,还是将这些留予你罢。过几日我去见玉鸡卫,你便在此静养。等时候到了,‘骡子’会来解开你的拘缚,届时你便同得利、小椒一齐乘隙自青玉膏山离开瀛洲。往后的路,你们多保重。”
“这是……金仆姑?你怎样拿到手的?”楚狂的目光落在箭上,显是吃了一惊,可现今他更关切方惊愚话中所提及的另一事。他挣动起来,横眉怒目,“贼咬虫,这么爱自寻亡化,怎么不在娘胎里就拿脐带绞死自个儿?”
他挣扎得厉害,床榻几乎要散架,方惊愚过来狠命拶着他。不过片晌,只见他身上创痛发作,动作渐弱,眼里沕沕茫茫,一只黕黑眸子、一只重瞳,水润的乌石玛瑙似的,闵闵可怜。
“为什么你不愿听我的话?都走到瀛洲了,我还会害你么?”楚狂颤声道,齿关紧咬,“你也懂象戏。咱们现今是哪怕弃车也要保帅,只要你一声令下,人人都会为你入死出生。你若在这里折了性命,咱们就是全盘皆输了。”
“我不这样想。我本就不是帅,只是同你们一起奋身陷阵的卒子。”方惊愚垂眼看他,“四日后,我会擎旗去往青玉膏宫,由我来打头阵。”
“你这是有勇无谋!”
“你才是胆小如鼷。”
“那你有甚撒手锏?”
方惊愚道:“没甚撒手锏,此举不过是为了激起瀛洲义军斗志,让他们放手再搏一回。若说我有甚后招的话,便是此物了。”他拿出一只火镰袋,里头装满了大源道教主予的肉片,因原来的那只猪皮口袋太重,不好携带,他便取了其中一些肉片另盛了一袋。楚狂见了那肉片,立时色变,发狂似的挣动:
“死油嘴,你竟敢用那东西!”
“你都用了几回了,我有甚不敢用的?虽然服之有性命之忧,可若凭此能让武艺大有进益,杀得了玉鸡卫,这点代价也是值当的。”
楚狂大怒,对他拳脚相加,然而都被方惊愚轻易拦下。闹了一遭后,楚狂不讲话了,躺在榻上,茫然地望着舱顶,神色脆弱,如一只将碎的瓷人儿般。方惊愚才想离开,却见楚狂伸出手来,却不是要痛殴自己,而是揽住了他的脖颈。
“别走。”楚狂最后哀求道。
“我铁石心肠,你再怎样求都无用的。”
“什么铁石心肠?分明是只有嘴巴老硬的大骗棍,几日前还说你不会走,现今却出尔反尔。”
方惊愚将目光移开,晓得这事是他做得不当,但仍倔道:“今时不同往日。”
楚狂说:“你对我扯谎,便当受罚。”
“罚什么?”
楚狂苦涩一笑,道:“罚你同我吃嘴巴。”
忽然间,他两臂收紧了些,力道轻轻的,却教方惊愚措手不及,倒将下来。楚狂将脸凑近,一个羽毛样的吻落在嘴角。
方惊愚神色无变,心里却在拉风箱吹起熊熊大火,脑筋都被烧断了似的,木呆呆地动弹不得。楚狂得寸进尺,舌尖似钥簧,轻易教他齿关失守,与他唇舌痴缠。
方惊愚睁着眼,恰见他羽睫在脸上落下一道细细阴影,容颜是良工琢就的,秀气里带着英厉,而那神态同旧日哄他入眠的兄长竟是同出一辙的。
一个念头忽教方惊愚如坐针毡,若怀中此人是方悯圣,自己便算是乱了伦常了。然而楚狂又怎会是兄长呢?胡思乱想之际,楚狂已揽紧了他,两人口齿好似融化似的,津唾交流,不论谁的心旌皆在乱摆。
这时楚狂摸上他脖颈,指尖流连处仿佛要拨撩起火焰一般,方惊愚却打了个激灵,颈侧有一死穴,点之可教人昏厥,先前他便是如此制伏楚狂的,如今这厮以牙还牙,想教自己也厥倒!说这迟那时快,他劈手擒住楚狂腕子,另一手反擒其颈脖。
楚狂低叫一声,可还未来得及挣动,便手脚软下来,瘫在他身下不动了。
待将他依原法扼昏,方惊愚惊魂甫定,这厮真是蛇缠犁头,日赛一日的狡猾。
然而再望一眼那颇似兄长的睡颜,心里又不由自主地生出容宥之意来,方惊愚叹了口气,将他放下,盖上衾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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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再度醒来时,怒火中烧。
他已是骗精里的斫轮手,不想那诡计却被方惊愚看破。还没等自己按上他死穴,方惊愚便先下手为强!楚狂歇了片晌,胸口创伤痛得难受,他连起身都难了。
铁链一时解不开,他索性昏沉沉睡着,噩梦斑驳陆离,梦里人影纷攘,全长着他不识得的脸,教他做梦也做得满身大汗。伶儿入舱房来给他上药、换细布时,却见他兀然睁眼,气喘不已。
楚狂两眼直瞪瞪望着舱顶,问:“伶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