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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惊愚沉下眸子,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仙馔”和“大源道”同根同源。在内监里关押的数日里,他早在筹谋着这一切。那古怪离奇的“仙馔”、“大源道”那令人发狂的肉粥……种种线索令他不得不猜测那以杀人取乐的国师与“大源道”教主有关。法场防援森严,他逃不远,唯有反其道而行之,尚可存一线生机。
老妇发话了,冷静自持的模样已烟消云散。她怒喝:“你杀人了!”
“我本无意杀他,只想挟他作人质。方才我出手,只欲伤他胸腹,不想那处却是他的脖颈。”方惊愚道,“师父,您也应看出来了,他不是人。”
围观的黔首望见了他手里的怪物,张皇失措,惊叫迭起。
“国师……那真是国师么?”“那是妖异啊!为何由此人主持仙宫?”“不祥!不祥!蓬莱将罹祸难!”一时间,法场四下里喧阗不已。
一片沸反盈天里,方惊愚心念电转。他也知自己既害国师性命,犯仙宫之尊,定会被围剿追杀,此时说何话都无用。
然而此时他决意放手一搏,于死地里寻得一线生机。
于是青年身披鲜血,高举那只诡谲的头颅,放声高喝:
“‘仙馔’与‘大源道’本属一宗!国师却以可令人致死的仙馔赏赐功臣!”
“我有冤曲,恳请圣上查清!”
第45章江海同舟
砂岩城楼之上大纛飞扬,步甲兵负橹持戟,团团簇簇,围住一顶硕大的忍冬纹华盖。
华盖之下,靺鞨卫和玉鸡卫左右护持,分别着暗玉紫、香叶红的缎面绵甲。二人中央坐着昌意帝,白发苍苍,着一袭通袖龙襕圆领袍。昌意帝今年白寿,却老而强健,双目依然亮如宝炬。他俯瞰法场,望着刑台上那青年,默然不响。
良久,他开口,声音沉稳洪亮,令足下的岩砖仿佛都在嗡鸣:
“靺鞨卫!”
“微臣在。”靺鞨卫赶忙垂首。
“朕记得高台上那人犯由你举发,国师也曾向朕禀报此事。现在那人高喊冤曲,你可知其中情实?”
靺鞨卫屈膝跪落:“陛下,此人万万不可留!他私藏先帝遗物,已枨触蓬莱律令。如今又行刺国师,玷污天听,理当斩首……”
昌意帝若有所思,缓缓自座上起身。他身形苍老,微微伛偻,然而依然甚是高大,精神矍铄,势若雷霆。他踱步至楼栏边,高声道:“台上的人犯!”
这声音便似风涛,从城楼上席卷而下。方惊愚回首一望,却见楼上立着个人影,被一众戎衣将领簇着,身披金鳞袍,威厉严肃,想必此人便是昌意帝了。他们相距甚远,然而那雄浑声音却能清晰落入在场众人之耳。天家发话,仙山吏与黔黎们纷纷跪落,法场一片寂静,唯有方惊愚挺身而立。
昌意帝抚掌笑道:“国师被妖异所糟害,又被邪佞冒用了身形,多亏你及时揭发,将情实大白于天下,朕心甚慰呐。”
方惊愚闷声不语。昌意帝分明心知国师便是非人的邪物,却在仙宫供养他,纵容其暴行,而今东窗事发,也当即用冠冕堂皇之语搪塞过去,欲掩饰昔日的谬妄之举。
“但是,台上的人犯啊。朕也听闻,你应被治的罪倒非私藏皇家之物,而是身为先帝遗子、谋逆不轨的大罪。”昌意帝道。
不知觉间,一众着皮甲的兵勇密密丛丛地围在了高台之下。方惊愚方才喊出那话,倒也没翘望昌意帝为自己主持公道,不过是为拖延时辰。他此时飞速往四下里一望,欲寻防援行伍里的破绽,伺机要逃。
这时天子怒目圆睁,继而道:“朕的皇兄……先帝姬挚为一己之私,于四海搜罗桃源石,伤财劳民,乃至帑廪罄尽,实是万夫所指的暴君!子民们啊,你们真要力保一位残虐之君的遗孤么?”
他发声震震,回荡于法场四周。百姓们尽皆伏地,不敢抬首。
方惊愚也不行礼,道:“陛下,并无物证可证明我便是白帝之子。”
忽然间,他听到了猎猎风声。朔风跨万里长空而来,发出狼一般的嗥鸣,撕扯着九旒龙旗。帝王立于城楼之上,身形宛若嵖岈高山。
“虽无物证,但朕便是人证!”昌意帝目光炯炯,与方惊愚遥遥相接。“人犯方惊愚,你生得与朕皇兄年青时别无二致。”
方惊愚心下一紧。此话一出,竟有些末议论声自人群里飘出。
城楼之上,天子终于振臂高呼:“仙山吏们,此人是暴君遗胤,留之则为蓬莱招致祸愍,将他拿下!”
与此同时,錞镯齐响,靁鼓轰鸣。仙山吏们一涌而出,持盾执戟,将方惊愚困于高台。方惊愚手执国师头颅,向四方挥洒黑血。那黑血沾之便会腐蚀兵铁与人的皮肉,故而仙山吏们倒不敢贸然近前。即便如此,方惊愚也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防援加上帝王卤簿,今日临场的有近四千位兵士。方惊愚本想以国师作人质,夺马而逃,不想竟失手杀了这妖邪,自断了后路。现今眼见着仙山吏对他步步紧逼,玉印卫持刀而来,他不禁咋舌,这下自己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突然间,远方传来一道马嘶声,有人大叫:“让开,让开!”
黎民们惊慌失措地自地上爬起,纷纷让道。远处奔来两匹快马,一匹黑骊上乘着一位红衣少女,用布巾扎盖着半张脸,手执珠链,不住挥舞驱赶,示意旁人速速离去。冲到木砦前,她手里甩出数只点燃的炮仗儿,撞围而入,叫道:“让道!你们姑奶奶来了!”
那纸炮虽不致命,却极响,震得仙山吏不禁纷纷退却。红衣少女乘机驱马闯进法场,向着方惊愚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