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有心想帮忙,却发觉自己到了城头,反不如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兵有用。到处都是人头,比人头还大的石头砸下去,想不碰到人都难。至于许俊所说的金汁,闻了味道,果然委实是吃受不住。
看了一阵,便决定不再添乱,老老实实跟在毕再遇左右。
毕再遇身先士卒,一直在城头观战,对纷飞的箭雨,视若无睹。
两军寸土必争,但攻守之战。守方确实大占便宜,居高临下,又有城堞庇护,只需小心敌人的箭矢。好容易冲到城下的金兵,攻城器械不足,只能靠飞梯攀爬。十九军卒未爬到一半,便被滚木礌石和金汁浇落。侥幸能摸到城头,一直悬在脑袋上的一块巨大木板砸将下来,木板下皆是五寸余长的狼牙铁钉。拍在脑袋上,如同拍碎了一个西瓜也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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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乃是铁汁。宋军在城墙上架坩埚,炭火熊熊,将铁块融化为汁。泼洒下去,碰到就是一个窟窿。而且那铁汁沾到皮肉,并不熄灭,会一直朝着肉骨里面灼烧。
好在铁汁熬炼不易,宋军也是稀少,只能在城头危机之时使用。
金兵仗着人多,下方将官不断逼迫士卒冲锋。终有士卒能爬到城墙顶端。但宋军立刻长矛和长柄刀刺到。能摸到城墙的士卒不少,但真正能站到城墙之上的,却是少之又少。
鏖战不休,喊杀声震天。阴云之下,六合城处处皆是亡命血战。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征战难免伤亡,一命呜呼的也就罢了,最惨的却是一干伤者。寻常战事,伤者是死者的十倍以上。眼下攻城,敌我少能正面撞见,被击伤的敌人却是更多。
金兵治军严厉,管你受不受伤,只要不死,就得硬上。轻伤者自当奋勇,但摔断胳膊腿脚,或是被烧伤砸伤,委实动弹不得的,也不敢轻易撤下。
城下东倒西歪,已经躺了一地的金兵。这其中有些紧紧贴在城墙之下,装作已不能战,或者索性直接装死。这些人也是聪明,知道此际若往后跑,就算不被宋军弓弩射中,多半也要被督战的长官砍了脑袋。
东西两城门之前,战事尤为惨烈。金兵并未准备冲车,但派出大量斧手。靠近城门,立刻拿大斧劈砍城门。六合城小,但也具四门。不比一些纯粹的军城,只设两门,甚至只设一门。
六合北门内有瓮城,不惧敌人破门而入。但其余三门却是直通城内。城门洞内,早已填塞大石。但城门若破,金兵自也可将大石拖出。城门之后,放置了许多辆塞门刀车。此物乃是推车之形,前端放置几十把锋利的刀刃。敌人攻来,以其堵住城门洞,也可顶住敌人。
但若敌人真的打破城门,这些阻碍都不是万无一失。因而四道城门,防守也是严密。
自城顶不住抛下巨石,堵住门前道路。火油更是不要钱一般淋下,将大门之前,无时无刻不烧成一片火海。城门两侧,大量守军弯弓搭箭,城门口人一多,立刻箭雨招呼。
毕再遇与许俊、庞定安等一干诸将,分散各处,高声指挥。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何处吃紧,何处需要增援,守城物资如何调配。一切皆要仰仗领军之将指挥。四门之间,旗号金鼓之声不断。
毕再遇并不局限一处,战事打开半个时辰,便开始在城墙之上巡弋。沈放与柴霏雪寸步不离左右。
行到一处下城台阶,又有民夫帮着扛运箭矢上来。按索猛所报,敌人射向青盖的箭矢,已多达二十万枝。这些箭矢大半已经被拔出打捆,一捆一捆送到四处。
毕再遇侧身让到一旁,让民夫先行。沈放跟着避让,眼光越过城墙,忽地一怔。前面数十丈处,又有一辆吕公车靠近城墙,前后呼拥着大批金兵。城头值守的乃是冀进德,高声喝令守卒严阵以待。
沈放心中忽起不祥之感,道:“我过去看看。”身前白影一闪,却是柴霏雪抢在前面。
沈放与她并肩,道:“哪里不对?”
柴霏雪道:“车里有两人不是寻常金兵。”
沈放点头,两人视角不同,他并未如柴霏雪一般看的清楚。但既然她如此说,定是不错。
那辆吕公车已经靠近城头。此车更是高大,前面以滑轮吊起一块木板,前端有搭钩。放下木板,搭钩牢牢锁住城头。车内塔楼内的士卒蜂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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