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并不冬眠,且是群居。一群田鼠会在一片区域内集体生活,挖出很多个洞穴相通。大的族群能有上百只。但萧平安挖的这处,洞穴不大,田鼠也是不多。多半是哪里跑来的漏网之鱼。难得这些东西搬家,连粮食也能随身带着。
孙弘毅还是个老饕,见有田鼠,还有粮食。当下指挥萧平安宰杀田鼠,腹中裹入谷子黄豆,裹黄泥烧烤,也是一道美味。
谁知萧平安竟不听话,道:“田鼠是我抓的,活儿就该你来干!”
气的孙弘毅暴跳如雷,但最终拗不过萧平安。这小子真是条硬汉,明明已经饿的眼睛发绿,居然真的说不做饭就不做饭。
自己动手做了,果然香气扑鼻。自泥中启出,本待不给萧平安。却见他横眉立目,鼓着一口气要找茬的模样。暗自叹息,人心不古,这小子半点没有尊老敬老之心。
掏出刀子,一老一少,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将八只田鼠,一两不多,一钱不少,公公平平分作两份。
萧平安早饿的狠了,三两口就将自己的一份吃个精光。
孙弘毅瞥见,大合心意。愈发吃的慢了,叼着根小骨,也要砸吧上半天,边砸吧嘴,还要出声赞叹,道:“好香,好香,人间至味。妙极,妙极,天下无双。”
萧平安哪里不知他是故意,也后悔吃的太快,但不能输了场面,冷眼看他,道:“几只老鼠,你也吃的津津有味,也不嫌脏。”
孙弘毅嗤笑道:“脏?哪里脏?此乃璞玉也。”
萧平安道:“这是金银珠宝,黄金万两,你就吃吧。”
他自是骂人。把大便叫做黄金万两,古而有之。但并非因为那东西颜色有些相近。《天工开物》有载,黄金柔软,入腹不伤。故有采金人吞入腹中偷取,随粪便取出。另岭南一地,百姓早知道从鹅鸭屎中可以淘出金屑,多者能日得一两。是故屎中自有黄金万两。
孙弘毅嘿嘿一笑,半点未放在心上。他孙弘毅是什么人,都能当众开口喊萧平安师傅,还在乎这个。他脸皮当真比城墙还厚,方才跟卧南阳动手。那一拳若是挨在身上,保不齐就受了内伤。可一拳打在脸皮上,那是不痛不痒。
慢慢将手里一根骨头嚼的稀碎,整个咽下,才道:“早知道你不读书。《战国策》中有个笑话,说郑国人把玉叫为‘璞’,璞玉之‘璞’。周国人把没有风干过的老鼠肉称为‘朴’,朴素之‘朴’。有一次周国人带着老鼠肉到郑国卖,叫卖道,有没有人买‘朴’啊?郑国的商人以为是玉,要买。结果拿出来一看,乃鼠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弘毅倒真非信口开河。如今人们觉得老鼠肮脏,避之不及。但自古以来,人早已经习惯吃老鼠。你偷我粮食,我吃你肉,公平合理。特别是越往上古,食物越是稀缺,老鼠乃是重要的蛋白质来源。汉代马王堆及河北中山靖王刘胜的墓地中均挖出若干封坛的鼠肉干。田鼠在广东、四川、陕西等地都是固定食谱,岭南民间甚至还有“吃一鼠,当三鸡”之说。古人称鼠肉为“璞玉”,确实由来已久。
萧平安无动于衷,看他道:“哪里好笑?”
孙弘毅道:“哪里不好笑,老子骗你么。陆放翁写诗说,玉非鼠朴何劳辨,鱼与熊蹯各自珍。你这厮粗陋不堪,胸无点墨,老夫当真是耻与为伍。难怪那些个叫什么叶素心跟沐云烟的小姑娘,没一个瞧的上你!”
萧平安大怒,道:“你放屁!”劈面就是一拳。
孙弘毅知道他要发怒,轻轻巧巧侧头躲开,道:“臭小子,皮又痒痒了是吧,你再横一个我看看。”
萧平安知道打不过他,无端消耗力气。顺手抢过一只田鼠,起身道:“走了!”
孙弘毅不想这小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正目的竟是抢自己的田鼠,当真是狡猾之极。但逗弄他也够了,总不至真因为一只田鼠再与他翻脸。跟着起身,道:“乖孙儿,抢什么抢,爷爷送把你吃。”
萧平安又三两口塞下肚,板着个脸不理他。
孙弘毅道:“这几只鼠儿也算不错,不肥不腻,也不干瘦。说起这吃老鼠,我倒吃过一样绝的,你定是不敢吃。”
萧平安知他没话找话,哼了一声。
孙弘毅道:“你先别哼哼,我问你,活的小老鼠,吱呀吱呀乱叫的,叫你这么生吃下去,你行么?”
萧平安脑海里一过,皱眉道:“我干什么要生吃。”
孙弘毅道:“说你小子没见识。老子去过岭南。那边有道名菜,叫做蜜唧,又称三吱。乃是取刚生下来的小老鼠,通身赤蠕,不见一毛。以蜜汁喂养数日。筵席之上,装于银盘之上,佐以酱汁。拿筷子夹起,小老鼠吱呀一声。在酱汁里一蘸,又是吱呀一声。最后放到嘴里一咬,还有吱呀一声。啧啧,鲜香甘甜,美味无比。”
萧平安只觉毛骨悚然,道:“你当真是个疯子,不嫌恶心。”
孙弘毅道:“你懂个屁,人生在世,自然什么都要试试。你每天吃一样的饭,做一样的事,就算活了一百年,跟一天何异。这世界之大,有的是绫罗绸缎,饕餮美食,高屋大厦,绝色佳人。嘿嘿,说到女人,你小子还是个雏吧。啧啧,要是这便死了,你小子当真是白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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