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笑道:“我初见毕将军,还当他也就四十多岁。”
许俊也笑,又道:“也老啦,摘下头盔,尽是白发。你未见将军少坐,坐下久了,他腰腿就要僵硬。小兄弟你可知,将军一年多之前,还是只有个武义大夫的虚衔,就这还是恩荫补官。”
宋徽宗政和(1111-1117)中,定武臣官阶五十三阶,武义大夫恰在中间,为第二十一阶。
沈放道:“原来将军祖上也是军官。”
许俊略感惊奇,道:“你不知么?我家将军先父毕进乃是岳爷爷账下大将啊。”
沈放也是惊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宋人口中的岳爷爷自然只有一位,便是岳武穆岳飞。岳家军的威名,便到今日,也是长盛不衰,甚至越来越被神话。
许俊道:“将军勇武,淳熙年间,便以勇力闻名三军。孝宗皇帝还曾亲自召见,赐战袍、金钱。可中间二十多年,将军始终怀才不遇。没有仗打,将军也是耿直,不懂钻营,更无人提拔。去岁战起,将军主动请缨,却还不被待见。”说到此,越觉愤愤不平。
沈放道:“莫不是觉得将军年迈?”
许俊道:“如何不是,到了军中,一些靠钻营上位的废物,反是瞧不起将军。背后喊他老廉颇,不给统兵,也不给要务。去岁,毕将军唯一领的军令,便是带了一群收编的北方义勇,去开封援助一个江湖门派。听说是叫衡山派,也是了不起,跨越国境,威逼金国王爷城下之盟。可惜没打起来,将军也是寸功没有。”
沈放笑道:“将军又岂是在乎功勋之人。”
许俊道:“谁说不是,将军想的都是忠君报国,杀尽鞑虏。今年四月,攻泗州。将军请为先锋,又被讥笑。将军愤怒,奔出账外,持二石七斗强弓,百步外,箭射辕门外旗杆,十发十中!三军彩声震天,一刻钟不绝。郭殿帅无奈,只好允之。但你可知就给了将军多少人?”
沈放道:“既是前锋攻城,千把人是要给的。”
许俊呵呵笑道:“八十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不但如此,还必须在三日后就开战。”
沈放摇头道:“我屡听这郭倪故事,他是不是生怕旁人立功?”
许俊嘿嘿道:“如何不是。”但毕竟郭倪乃是东线位列一二的长官,他也不敢过多言语,言归正传,道:“将军得令,反要更早一日奇袭。自那一战起,我便跟随将军。将军带领我等八十七人,饱食一顿,对我等说道,人生在世,忠义而已。金人欺我百年,哪家没有血海深仇。今日为列祖列宗复仇的时机到了。”
“泗州有东西两座城池,将军给树枝穿上衣服,又布旗帜,假装埋伏在西城外林中。自己带我们翻越陡山,夜袭东城南角。将军身先士卒,捷足先登,第一个爬上城头。敌人多半还在酣睡。我们杀敌数百。将军又叫人大呼,城破了,城破了!敌军半夜搞不清状况,乱作一团,争相逃命,我们一鼓作气拿下东城。”
“东城既破,将军说,当一鼓作气。叫城中百姓跟随,带着我们直奔西城。到了城下,将军叫人喊话,说你们已被我军包围,都是大宋同胞,中原遗民,速来归降。天还未亮,敌人看我们黑压压一片,不知其实都是百姓。里面的淮平知县也是个有气节的,当即献城投降。郭大人的主力才刚刚赶到,泗州两城已经被我宋军占领。”
说到此,哈哈大笑。
沈放也笑,道:“将军这仗打的迅雷不及掩耳,何处不也是打了他郭倪的脸。”
许俊道:“谁说不是。郭大人到了,犒赏将士,也是高兴。这取泗州的功劳报上去,还不是他拿大头。当即拿出御宝刺史牙牌,要授予毕将军。将军却是坚决不受,说黄河以南有八十一州,如今夺回泗州两城就得到一个刺史的官职,以后还用什么来赏赐?哎,我家将军太过耿直,郭大人分明是借机拉拢,我家将军偏要推托。”
沈放道:“将军如此年龄,岂会不懂,不肯同流合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