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看见眼前缓缓走来的男子时,眼中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没有听说过扬州太守戴泽的名讳故事,也不曾见到过他这个人,只想他既是有人命官司在身的,想必绝非善类。可眼前这个轻袍缓带,形容清冷,眼中总饱含着一抹淡淡哀伤的男子,还是让她忍不住怔忪。
紫苒想,可惜了这样的一副好样貌,偏偏有副蛇蝎心肠。
戴泽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哀伤悉数化作惊慌,他克制着,缓缓坐在她的身旁,想着要不要,要不要去摸一摸那副眉眼,他思念了那么久,在死亡也无法原谅的光阴中如受凌迟。
那些人送给他那么多的影子……
“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叫什么名字?”
紫苒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眸,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她并不明白慕椿为何要让她乔装成一个哑巴,但她还是依照着苏郁的吩咐封了自己的哑穴,是以在戴泽眼前的,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戴泽有些失望地说:“你不会……不会说话?”
紫苒眼含怯意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自己的演技如何,若是拙劣,只怕瞒不过戴泽这般精明的人物,是以只能随心而发。
“怎么会这样……”戴泽伤神道,“柳儿,你知道我多想,多想再听你唤我一声,随晏……一如当年在江南时。”
他合上双目,眼中的悲戚随之被无边的苦涩吞没。紫苒暗道,如今这副深情又有何用,那柳依依不还是被你逼迫羞辱而死。
就这般寂静了半晌,戴泽忽然对她说:“我带你走,带你去我们的家,从今以后,你就是柳儿……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对每一个影子都说过,透过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子思念着已经死去的爱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紫苒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
眼下,只需找到他残杀那些女子的证据,这一切就算功德圆满。
她想,这也不过是如从前一般的任务罢了,虽说艰难,但也不至于陷于生死之境。
她跟着戴泽离开醉红楼时,天色阴暗,如同墨洇过的生宣一般。
江南一遇上这样的天气,势必就要下雨。
幸而雨并不大,只是连绵如针,不会再掀起数月前的滚滚波涛给这片狼藉的土地再添上一道伤。
苏郁很少见到慕椿穿得这样单薄,素纱的蝉衣下,隐隐露出一抹瓷白的肉色与骨形,她正冥坐于窗前,通着一头倾泻如瀑的青丝,让人联想到清冷却又妩媚的一切。
她想起从前读的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虽不尽然相似,但也许就是眼前的风光。
她走到窗前,见慕椿的衣襟上挂着雨丝,忍不住道:“别着凉了。”
慕椿笑了笑,将长发拢在一侧,鼻尖上映着灯火的一点明光。
“大约这个时候,紫苒该得手了。”苏郁想着说些什么,一开口便是这个,“戴泽他……真的会留下她?”
“会。”慕椿道,“思念到极致,人是会发狂的。这就是古人说的,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