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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完全不明白她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很多时候看待一件事绝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背景,因此在我翻阅资料后明白,这种“修补婚姻”的陋习甚至是被政府明文写进了法条里的。”
“一直到1981年,意大利政府才在越来越大的反对浪潮中废除了“修补婚姻法”,也就是说即便放在20世纪的意大利,人们都会认为她父亲的做法是最靠谱的“保护”。”
音桓眼睛微咪,忍不住轻叹一声,尊敬的注视着画面中长相酷似阿特米西亚的朱迪斯:“十七世纪的意大利,女性社会地位低下,法庭证词也不被信任。”
“塔西因此利用社会对女性固有的偏见与不公,造谣阿特米西亚行为不检点,是个邪恶的□□,加上她之前画裸体画,名声本就不太好,这导致罗马法庭假定阿特米西亚是为诬告老师而作的伪证。”
“她详细、清晰、准确地描述了被□□的过程,她将自己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当时,一旦失去名誉是无法继续从事绘画相关的工作。阿特米西亚为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接受了法院对她的身体检验,甚至接受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夹断手指的酷刑,这对一个用十指来呈现才华的画家而言,无疑是噩梦。”
“原告反被审判,荒唐吧。好在她足够坚强,用半年多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塔西也被人扒出大量黑料:已婚,偷窃,与嫂子通奸,杀妻,弓虽女干妻子妹妹。
“但塔西最终被定罪行的缘由是他盗窃了阿特米西亚父亲奥拉齐奥(Orazio)的画。”
“只可惜在教宗保禄五世的赏识与力挺下,塔西所有罪名都被一笔勾销,并在当地仍享有很高的名望,一直活到了六十多岁。”
“至于声誉受损的阿特米西亚,在庭审结束没多久,被安排嫁给了佛罗伦萨一个不知名画家,然后她带着这幅画搬去了佛罗伦萨。”
“朱迪斯的故事本来就是巴洛克艺术家极为喜爱的一个题材,在她之前,作为暴力画家的卡拉瓦乔,就描绘过朱迪斯砍头的瞬间,但他笔下的朱迪斯就不如阿特米西亚的朱迪斯有力量感、压迫感。包括她后来也创作了不少以女性复仇为主题的绘画,我想都逃不开这段经历。”
“面对这样的境遇,能坚持下来,很强大。”手冢轻推眼镜,由衷敬佩。
“过去漫长的岁月中,所有文化和社会资源都基本将女性排除在外,在现代以前,视觉艺术几乎完全是男性产业。那时想要坚持自我的女性,全世界都要挡她的路,但凡差池半步,就会满盘皆输,再无翻身的可能。”
少女的眉宇间夹杂着惋惜和无奈:“无论是阿特米西亚,还是其他优秀的女性,她们就在那里,但在历史的发展中,她们一点一点的被悄悄抹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性别吗?”
“嗯,在过去,男性学者们很难相信那些他们认为优秀的作品是女性完成的,因此许多女性艺术家的作品都被认为是男性创作,而这些偏见的源头,仅仅因为,她是一位女性。”
凝望着面前的油画,音桓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越来越多权贵找她订画,包括当时欧洲权势最大的美第奇家族。在1616年,阿特米希亚更是成为了首位进入佛罗伦萨绘画学院的女性,这是史无前例的事。”
“作为一个女性,她在那个有着鲁本斯、委拉斯开兹、伦勃朗等群星璀璨的时期,得到了当时所有艺术权威的认可。”
“这不仅是荣誉,更因为学院的会员资格赋予了她独立于行业和家庭男性成员的自治地位,这是此前女性都未曾得到的权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比起疑问这更像是自问。
手冢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身旁的少女。
“往后,她购买画材无需男人允许,可以用自己的名义与赞助人签署合约,甚至,她能像男人一样为佣金讨价还价。”
“因为她能这么做。”
“可以说学院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处置自己生活的权利。”
“你看,她将光源打在三个人对抗的中心,从而令所有不重要的细节都消失在黑暗中,凸显了这个神圣的斩杀时刻,”音桓伸出双手比了个正三角形,“假使这幅画用的是当时最流行的正三角构图,你觉得会怎么样?”
手冢认真思考后,轻推眼镜:“会和谐许多。”
“那如果把女仆的位置和朱迪斯的位置调整到一个水平状态,表现的左右对称,你感觉会怎么样呢?”
“我感觉朱迪斯的力量会被削弱。”
“不愧是学生会会长,”音桓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又伸手比了个倒三角,“所以为了让整幅画的氛围显得紧张又刺激,她特意将构图设计成一个不对称的倒三角,又让女仆比朱迪斯高,使得整个画面有种要朝朱迪斯方向倾倒的感觉。”
“对了,分享一个冷知识,”音桓顺手拉住手冢的手腕往前移动了几步,指着墙上1614-1620间完成的《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笑问,“你看这幅画,能不能猜的出阿特米西亚和哪位大名人是好朋友?”
认认真真的望着墙上的画作,手冢眉头微皱,想不出个答案。
音桓抿唇偷笑:“给你个提示吧,她是世界上第一个学会抛物线方程的女性。”
“你是指伽利略?”
“bingo,答对了,”伸手在手冢面前打了个小小的响指,音桓笑道,“比如卡拉瓦乔画的血就是笔直喷出来的,而她在认识伽利略之前画的第一版,血也是直接留在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