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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之前,男性画家笔下的苏珊娜给人的感觉常是欲拒还迎的,可以说他们创作的苏珊娜是完全背离了圣经里那个勇敢反抗者的故事。说起来当时的教会是不允许画家们绘制裸体画的,你猜猜看为什么还是会有这么多画流传于世?”
手冢知道西方绘画中有很大比例的裸体画,但他的确从未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他本身也没有特别关注。
他摇头:“不知道。”
“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为了完成委托人的订单,他们就在圣经里寻找有裸女的故事钻空子,这也是夏娃(Eve)、大利拉(Delilah)、拔示巴(Bateseba)等女性常常出现在画作中的原因,怎么样,很意外吧?”
“啊,这倒是未曾想过。”
音桓两手背到腰后,偏过头笑眯眯的看向手冢:“说起来,之前在学园祭的时候有看到你画的野草速写,是有学过吗?”
“没有学过。”手冢如实回答。
“欸?真的吗?”
“嗯。”
“看来手冢你在绘画上也蛮有天分的欸,要不要考虑和我学几天吶?”接着,音桓又摆手笑道,“开玩笑的啦,以我的水平教你估计是要误人子弟的,再说了,网球对你才是最重要的,也没必要分出精力特意搞这个,对吧?”
“嗯。”
插科打诨了几句,音桓继续说:“在当时,女性是不允许看裸体的,更不用说画裸体画了,而作为女性的阿特米西亚,她的第一幅作品无疑引起很大的争议。这些争议让17岁的她有了些名气,却也成了一种不祥的预言。”
“因为一年后,她就变成现实版的苏珊娜。”
回想起昨天翻阅的资料,手冢不禁眉头微皱:“你是指她的老师?”
“嗯,”音桓点头,后退半步指向距离他们一米左右的画,“那之后她就在1612年到1613年间创作了她的第一版《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
“作为卡拉瓦乔的追随者,你看,她用光和影的强烈对比,在画中加了上朦胧与写实的效果。像这幅,就已经能看出很强的戏剧性与个性化的表现力。”
接着,音桓又指向面前的画:“像这幅画,采用的是T字形竖构图,两名长老和苏珊娜对话的场景集中在了画面上方,她的身躯则占据了整个画幅的下方,就能很明显的体现出长老对苏珊娜的压迫……”
在光影、构图等技法的解读下,手冢头一次清晰明了的感受到,一幅好的作品下藏了多少创作者的巧思。
原本空旷的方形场馆被临时改建成“S”形,40幅画被均匀分为八份,挂在凸起的白色长墙上,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继而停在音桓刚刚提到的《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前——
两名年轻女性按住正在挣扎的男子,其中一名女性神情果断,壮硕的手臂肌肉紧绷,她一手按住男子的头,另一只手拿着剑砍进他的喉咙,鲜血从伤口涌出。男子仍有意识,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能为力,在女人残暴的行径下,床单被鲜血浸透。
“这也是取自圣经旧约,讲的是古代亚述帝国侵占以色列时期,犹太寡妇朱迪斯(Judith)与女仆潜入敌营,利用美色灌醉并杀害了军队主帅赫罗弗尼斯(Holoferne),最终帮助犹太人击败敌军,拯救国家的故事,”音桓介绍道,“像是扑克中红桃Q的形象来源就是她。”
“不过嘛,作为一个色讠秀斩杀敌军将领的女英雄,在以往男性画家的笔下,因常被强调其美貌,她本身的光彩自然也被弱化,成为了一位优雅瘦弱的女性,描述的场景通常也是斩首后的画面。”
“当然了,在女性是男性附属的时代下,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因为社会不会允许女性背离柔弱温柔这类词,这自然也就导致在这种价值观成长下的男性画家,难以跳脱出女性等于柔弱的思维定式。即便他笔下的是一位女英雄,也会被困在时代刻板印象的条条框框中。”
说着,音桓伸出手指上抬,指向处于画面最高位置的人:“你看那个穿红衣的女仆,以往都会被绘制成站在一旁等着收集头颅的老妇人形象,借此衬托出朱迪斯的美貌。”
“但在她的笔下,女仆的形象被颠覆成一个年轻强壮的人,从正上方死死按住赫罗弗尼斯,参与了这场处决,我想这应该也是阿特米希亚希望女性之间能够互相帮助。”
“对于这幅画,有学者解读是画家自传体式的陈述,他们认为阿特米西亚将自己代入了朱迪斯,将她的老师阿戈斯迪诺·塔西(AgostinoTassi)绘制成赫罗弗尼斯,当然也有学者认为这一解读过分简单,并且存在一定问题:即为什么女画家的全部作品和身份都要被性侵所定义。”
“不过我个人还是蛮认同自传体的说法。因为这件事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并且深刻的影响了她之后的人生,可以说这幅圣经题材的作品是她将悲愤转化为了艺术。而那个时候,她二十岁。”
“当年关于这场审判的相关文件,目前还能在罗马斯塔托档案馆里查阅到,其中详细记录了阿特米西亚的证词以及审判过程,从记录下的文字来看,十八岁的阿特米西亚是勇敢、冷静的。”
“在那时失去童贞的女性会被当作残次品,被害者嫁给施暴者,进行修复性婚姻是弥补名声的唯一“救赎”途径,因此塔西谎称他会娶阿特米西亚,但之后他又用相同的借口多次侵犯了她。”
“在阿特米西亚的父亲得知这件事后,他将塔西告上法庭,希望法院强制让塔西与自己的女儿结婚,保住家族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