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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筝的弦线并非常常会松弛,只因和别的乐器合奏时,琴柱的位置容易变动,所以必须预先顾到,张得紧些。女子腕力较弱,不宜张弦,还是叫夕雾来张吧。这班吹笛的人,还都是孩子,能否合拍,很不可靠呢。”
夕雾是刹那猛丸的侄子。
刹那猛丸笑着派人去召唤夕雾:“请他到这儿来。”
许多女子怕难为情,心情紧张起来,除了玉皎夫人以外,其余都是刹那猛丸的入室弟子,因此他也很担心,希望她们都弹得好,使夕雾听了无可非难。
他想:“花散里在家里时,惯于和其他乐器合奏,大可放心。只是十六夜公主的和琴,弦线虽然不多,而弹法无有定规,女子奏此乐器,往往会张皇失措。合奏之时,别的弦乐器全都协调,这和琴会不会变调呢?”
他替十六夜担心。
夕雾觉得今日之行,比参与御前大规模试演更加严肃,神色十分紧张。他身穿一件色彩鲜艳的常礼服,内外衣裳都熏了浓烈的衣香,衣袖更加香得厉害。
来到十六夜公主正殿前时,天色已黑,黄昏清幽可爱。梨花洁白无瑕,仿佛正在恋慕去年的残雪,疏影横斜,纷纷乱开。微风拂拂,把梨花之香和帘内飘来的美妙不可言喻的衣香吹成一气,竟可“诱导黄莺早日来”。
宫殿四周充满了氤氲佳气,刹那猛丸把筝的一端拉出帘外来,对夕雾说道:“莫怪叔父唐突,你替我把这筝的弦线调整一下。我不好把疏远的人叫到这里来,所以只得叫你了。”
夕雾毕恭毕敬地拿过筝来,态度谨慎小心,从容不迫。他把基音调整为壹越调之后,并不试弹乐曲,表示谦虚。
刹那猛丸说道:“弦线既然调整了,总得试奏一曲,否则太没风趣了。”
夕雾装腔作势地答道:“侄子本事低微,不敢在今天这音乐会上班门弄斧。”
刹那猛丸笑道:“这也说得是,不过外间传说你不得参加女乐演奏,因而逃跑了,倒是名誉攸关啊。”
夕雾便重整弦线,试弹了美妙的一曲,然后把筝奉还。刹那猛丸的几个子辈都作值宿打扮,非常可爱。他们吹笛伴奏弦乐,虽然还有稚气,却也非常美妙,显然是前程远大的。
各种琴的弦线都调整好之后,合奏就开始了。诸琴各有所长,而其中花散里夫人的琵琶尤为美妙纯熟,手法高古,音色清澄,非常富有趣味。
夕雾倾耳而听十六夜公主的和琴,觉得爪音亲切可爱,反拨之音也异常新颖悦耳。其繁华热闹,并不亚于以此为正业的专家的大规模表演。想不到和琴也有这等美妙的弹法,夕雾不胜惊叹。
这是十六夜公主长年用功练习的优良成绩,刹那猛丸以前替她担忧,此刻便放心了,他觉得这公主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花散里夫人所弹的筝,须在别的乐器休止的隙间不知不觉地透露出音节来,听来也很娇艳美妙。
海生花弹七弦琴,虽然还未十分纯熟,但因正在用功练习,所以并无差错,颇能与其他乐器合拍。夕雾听了,觉得七弦琴也大有进步,他便按着拍子,唱起歌来。
刹那猛丸也时时拍着扇子,同他唱和,他的嗓子比从前更加美妙了,只是略微宏大,添得了一种威严堂皇之感。夕雾也是嗓子非常优美的人,夜渐渐静起来,这音乐夜会美不可言。
此时月出较迟,便命各处点起灯笼,使火光明暗适度。刹那猛丸向窥看十六夜公主,但见她比别人美丽,似觉只看见衣裳,她身穿一件白面红里的常礼服,头发从左右两旁挂向前面,很像青青的柳丝,这正是高贵无比的公主模样。好比池中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柔弱。
花散里夫人的头发长长地挂下去,十分清整,灯光之下的姿态美丽绝伦。她的容姿与十六夜公主一样优雅,举止端详,气品高贵,好比盛开的紫藤花,当夏日群花零落之后,独自在晨光中开颜发艳。
海生花的头发很长,柔顺地堆压在肩背上,全身十分匀称丰满,发育得肌骨莹润,若要用花来比方,可说是春天的芍药,然而比芍药更加清丽,这容颜实在是特殊的。
但她现正怀孕,腹部显然膨胀,演奏之后颇感困顿,把琴推向一旁,一手靠在矮几上了。她的身材不低,而矮几是普通大小的,因此她的手臂必须压低,样子很不舒服。
刹那猛丸便想替她特制一个较小的矮几,可见对她关怀无微不至。
渔民出身的玉皎夫人夹在这些高贵的妇人中,想必会相形见绌,但事实并不如此。她的举止态度非常优雅,令人看了觉得自惭。
然而人皆对她怀着好感,绝无轻侮之意。她偏斜地坐在一条青色高丽锦镶边的茵褥上,一手扶着琵琶,另一手以美妙的姿势拿着拨子,其神情之优雅,令人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看到美人,好像闻到五月橘连花带实的折枝的香气。
各位夫人斯文一脉地坐在帘内,夕雾在帘外听到她们的动静,并隐约窥见人影,不免心驰神往。
对于十六夜公主,觉得在任何方面说来,都高不可攀,因此多年以来一直无法接近她。他想:“至少总得设法使她知道我对她的好意。”为此烦闷悲叹。
但他决不怀有狂妄越礼之心,态度总是谨慎小心的。
第22章乐器
夜色渐深,冷风侵肌,十九夜的月亮才从云间出现。
刹那猛丸对夕雾言道:“月色朦胧的春夜,真教人徒唤奈何,然而秋夜也很可爱,像今天这种音乐演奏,如果与秋虫之声相应和,定然更多清趣,似觉音乐之声更加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