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见了台上两名美偶般的男子,转头对十六夜说:“今日可叹观止,世界有名的舞蹈家技术纵然娴熟,然而总是缺乏气质,难与朕心意相合。”
这话说的奇怪,十六夜却明白其深意,但只装没听出来,意有所指地答道:“父亲,我只当作寻常的清歌妙舞欣赏。”
扬子殿夫人双眉紧锁,暗示她要懂得适时讨好城主。然而女儿的神情并无任何变化,仍旧是端庄地笑,甚至带点敷衍的味道。
时宫中另有一位皇女原名叫海生花的,小十六夜两岁。因住处拢玉馆里多葛叶滋蔓,葛草到处乱生,欲与屋檐争高,得了个“葛生姬”的混名。
此女乃先夫人所生,从小便遭母丧,尤得城主怜惜。于是每每驾临扬子殿时,常常也带着她同去,扬子殿夫人也不得不摒弃对先夫人的怨恨,渐渐转移几分怜悯到她身上了。
这海生花生性乖僻沉默,不喜和人走动,就连十六夜与她也交往寥寥,颜面常常掩映躲闪,用袖掩口,不肯让人分明看到她的颜貌,常穿一件印淡月季花的绸衫礼服,两手藏进衣袖里。
今年春景比往年更为浓艳,仿佛在预示某种不平凡的到来。花色鲜明,鸟声清脆,树色葱茏,小山上苔色浓郁,犹如蒙着锦绣帐幕,柳色增浓,长条垂地,花气袭人,芬芳无比。
绕廊的紫藤渐次开花,棣棠花尤为繁茂,倒影映入池,枝叶又从岸上挂到水里。各种水鸟雌雄成对,双双游泳。鸳鸯浮在罗纹一般的春波上,像美丽的图案纹样。
遨游其间,正像深入烂柯山之中,年月都遗忘了。
在这样热闹的庆典里,谁也顾不上这位毫不起眼的女子反应如何,她便低垂着脑袋坐在角落里,已然昏昏欲睡。周围的欢呼鼓噪、嘈杂喧嚣,一概置若罔闻。
忽然的呼唤声倒把海生花惊了一跳,一睁眼竟是十六夜离了座,一面觑着扬子殿夫人不快的脸色,一面温柔地对自己招呼,手里拿着条轻薄的蒙眼纱。
“妹妹,要不要来一起玩?”
这十六夜公主相貌极美,肤如凝脂,身材小巧纤细,弱柳扶风,口角眼梢流露出无限爱娇之相,姿态十分艳丽。
即使素面淡妆,也比旁的庸脂俗粉要漂亮百倍,行为举止亦优雅可爱,心思最是绕指柔肠,真诚体贴。
海生花不顾姐姐桃花眸轻眨,执意摇头。
她虽年幼,却也懂得要识时务,知道继母不希望自己跟外人打交道,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想参加,遂起身向众人行礼请退。
管弦的画船照例在庭中池塘游行回旋,唐人和高丽的舞乐声惊天动地,各式珍奇美味流水呈上,侍奉宾客的婢仆也越发伶俐周到,一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众人亦不多关注予她,只有几个世家小姐们忿忿不平地议论:“真是好大的架子!境况如此困窘,而神气如此十足,竟同先夫人在世时一样骄傲。”
又有人窃窃私语之声不绝:“听了十六夜公主的话多么好,此生不会交运了,她这么顽固,不知几个意思。”
也有看似帮她说话的:“别胡说!怕是她那样的身份,不敢跟公主玩耍吧?”
海生花蹒跚走了几步,一阵寒意拂过背脊,冻得牙齿咯吱打颤,抬手揉弄鼻尖,感觉眼里酸涩不堪。
她们全部打扮精致得体,脸蛋也好看,却用这样鄙夷厌恶的神情打量她,天生就肮脏不堪,令人恶心。
只可惜好教养的贵族小姐们嘴里反复就是那几个她早已听腻的烂词,压根骂不出什么东西,还不如拢玉馆里那个浑身怨气的乳母骂出的花样多。
“梨市!”十六夜轻叱,又转向海生花,微移莲步到面前,温言道:“妹妹要是不想玩游戏,那就陪我回去用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