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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大将凝神望她,眼中有丝缕不绝的情意缠绕:“若是将来女儿像你,自然是一位美人,倾倒天下男子。”
“那自然是虎父无犬女。”海生花没什么心思说笑,勉强道。
他轩然扬眉,展颜道:“父亲看女儿,自然是越看越爱。”他慨然握住她潮湿而蜷曲的手指,“海生花,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样做父亲的喜悦,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么?”
见她只是不语,犬大将就拿出亲手替孩子制造的“天儿”,即放在枕边可以驱邪避凶的人像,放在摇篮里。又转身在榻沿坐下,隔着锦被抚上她的小腹,垂眸看她。
海生花轻咬下唇,缓缓支起上身,双臂环绕在犬大将颈间,在他脸颊一侧那痕紫色妖纹处落下虔诚的一吻。
犬大将身上的坚硬的铠甲还泛着寒气,发丝与雪白的绒毛间还零星挟着凉凉的雨珠,她却觉得无比温暖。
他回抱住她:“海生花,对不起。”
她眨眨眼:“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犬大将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她,仿佛一松手就会消失一般。
窗外轰隆嘶鸣,有惊雷在天际炸响。
海生花突然问:“你们在天上生活,能不能看到云中是怎么劈出闪电、怎么打雷的?”
犬大将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你也没注意过?也是,你是统领一方的妖王,自然不会关心这个。”
犬大将假装没听出她话中带的刺,微笑道:“我确实没注意过,不过听说是有雷兽会使用排云布雨的法术。”
他缠着海生花讲了一宿的妖怪,从施云布雨的雷兽族讲到他们自己犬妖族。
看着阴云逐渐散去,雨点声渐渐小了,天际也重新恢复一片清朗,海生花的困意袭来,毫不顾忌打了个哈欠。
“瞧我,都忘了你该好好休息了。”犬大将低低笑起来,拍着她的后背,钻进她的被子,在她身侧躺下。
她没有力气理会,闭上眼睛假寐,耳畔很快也传来他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与犬大将亲近的女子并不多,只有三个,然据他所见,虽然各人姿色各有优点,并非全无可取,但熟悉之后,便会相信真正性情稳重、态度安详的人,实在不易多得。
譬如天上的凌月仙姬,是他年轻时候最初相逢的仙子,出身于高贵之家,与他有结发之缘。然而他和她的感情始终不洽,两心疏远隔膜,今日思之,不胜愧悔。”
犬大将回想当时情状,自心觉得不仅是他一人的罪过。此人态度庄重严肃,这原不能说是缺陷,只是全无亲昵之趣,终日一本正经,可说是个过分规矩的女子。照理推想,此人十分可靠;但对面相处,只觉沉闷难堪。
而人间的公主十六夜,活脱脱娇花一般,品貌与众不同,欲求情趣丰富、姿态艳雅的范例,则首先想起此人。倘欲彼此无所顾忌、朝夕相亲,似乎颇有不便之处。如果对她开诚解怀,深恐被她看轻,过分谨慎小心,结果遂成疏隔。她流传了不贞的罪名,遭受了轻薄的讥评,常常悲叹懊恼,是最无辜的。
犬大将痛感自己罪无可逭,为了赎罪,便竭力照顾她。在现今,在往昔,他都由于放荡不羁,做下了许多教别人受苦、使自己后悔的事。
第25章受戒
第二天,海生花就对刹那猛丸说:“今年倘再因循过去,将来后悔莫及。我早就立下誓愿,务请你允许我出家吧。”
刹那猛丸说:“此事千万不可!你遁入空门,把我抛弃在世间,我还有什么生趣呢?你我共处,虽然只是度送平凡的岁月,然而朝夕相对,心心相印,正是莫大的乐趣。还望你详察我对你特别怜爱的真心。”
每次要求,他总是阻止,海生花心绪怏怏,流下泪来。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女儿小柚木泽。
每逢犬大将不在的日子,海生花总是深夜不眠,和众侍女读小说,讲故事,就寝后她想:“这种描写种种世态的小说故事中,有浮薄男子、好色者,以及爱上了二心男子的女人,记述着他们的种种情节。但结果每个女子总是归附一个男子,生活遂得安定。只有我的境遇奇怪,一直是沉浮飘荡,不得安宁。固如刹那猛丸所说,我的命运比别人幸福。然而,难道叫我终身怀抱了人所难堪的忧愁苦闷而死去么?啊,太乏味了!”
她左思右想,直到夜深方才睡着,破晓醒来,觉得胸中难过。众侍女着了急,都说:“快去通报将军!”
海生花拦阻道:“不可去通报!”便忍着痛苦,直到天明,此时身体发烧,心地异常恶劣。
她心中只想着一个人,但那人还不归来,无法使他知道。恰好冥加爷爷送封信来,听见侍女们说:“今晨夫人忽然患病了。”
冥加吃了一惊,忙去禀报犬大将。犬大将闻讯,心如刀割,急忙又下凡来,捻诀叫侍女们睡熟了,但见海生花病得非常痛苦,便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同时伸手摸她身体,觉得热度甚高。
家臣们把早粥送进房间里来,他看也不看一眼,这一天他整日在房中看护,调度一切,愁眉不展。
海生花迷迷糊糊的,忽然像是抱上了一块极舒服的大冰块,丝丝地清凉着,安慰她身体里的焦热和痛楚。那冰热得融化了,过了须臾又凉凉地抱上来。
那种凉意,像夏天最热的时候,喝上一碗凉凉的冰镇梅子汤,那种酸凉,连着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
是在昏寐之中,有一个冰冷的身子怀抱着她,那么冷的身体,仿佛冰雪寒霜一般,叫她在燥热的昏聩中获取一丝清凉与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