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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敷了多少冷毛巾也不中用,犬大将就只穿中衣,卧冰雪之上,自己身子冷透了之后再抱着她,如此反复多次,让她的高热渐渐退下来。
刹那猛丸后来也得知了此事,正好此时樱花已开,便想着让海生花出门散心,专门在将军府开设了蹴鞠比赛。
太政大臣家诸公子,如头弁、兵卫佐、大夫等,有的年事已长,有的尚未成年,个个都是出人头地的蹴鞠好手。
日色渐暮,头弁说道:“今天没有风,正是蹴鞠的好日子!”他忍耐不住,也就下去参加蹴鞠了。
刹那猛丸看了,说道:“你们看,连头弁官也忍耐不住,下去参加了。这里几个身居高位的,都是青年武官,怎么不去参加呢?像我只能漠然地袖手旁观,真乃遗憾之至。不过蹴鞠这种游戏,实在太粗暴了。”
夕雾和柏木卫门督听了这话,都下去参加了,许多公子映着夕阳,在美不可言的花阴下来往奔走,这景象煞是好看。
蹴鞠原是一种不甚文雅而近于粗暴的游戏,但也因地点和人物而异。这将军府的优美的庭园中,嘉木葱茏,春云叆叇,樱花处处吐艳、柳梢略带鹅黄之际,即使这种游戏鄙不足道,诸人也都力争胜负,竞夸才能,各不相让。
柏木卫门督率然地参与竞赛,竟无人能战胜他。此人相貌清丽,姿态秀美,举止行动,十分矜重,虽然奔走追逐,态度亦甚优雅。诸人争球,奔集阶前樱花阴下,热衷于竞赛,把樱花都忘记了。
刹那猛丸与萤兵部卿亲王都走到栏杆角上来观看,诸人竞献绝技,节目逐渐增多,几位高官大员也顾不得仪容,额上的官帽都歪斜了。
海生花坐在垣窗前,身穿红面紫里的层层重叠的礼服,有浓有淡,好像用彩色纸订成的册子的横断面外面披的是白面红里的常礼服。头发光艳可鉴,冉冉下垂,直达衣裾,好像一绺青丝。裙子的裾有点膨胀,略微拉起些,却并无轻率之相。
樱花像雪一般飘下来,落在她的发间、身上。她仰望樱花,把枯枝略微折断些,说:“这花零落得好厉害啊,但愿春风‘回避樱花枝’才好。”
海生花的房间一向关闭不甚严密,侍女们各色各样的襟袖露出在帘子底下,帘内显出参差人影,好比暮春旅途上供献路神的币袋。室内帷屏等胡乱地拉在一边,似觉内外无间,声气相通。
这时候有一只可爱的中国产小狸花猫,被较大的猫所追逐,突然从帘子底下逃出来。
侍女们慌张了,喧哗扰攘,东奔西走,衣声足音,历历可闻。那小猫大约还没有养驯,所以身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这绳子被东西绊住,缠得很紧。
小猫想逃,拼命拖这绳子,便把帘子的一端高高地掀起,并没有人立刻来整理。这里柱子旁边的侍女们一时心慌意乱,只觉得手足无措。
一旁的夕雾望见帷屏旁边稍进深的地方,站着一个贵妇人打扮的女子,这地方是台阶西面第二间屋子的东隅,所以从夕雾所在之处望去,毫无阻隔,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日色已暮,室中幽暗,不曾看得分明,颇有未能餍足之憾。此时许多青年公子正在热衷于蹴鞠,连撞落樱花也顾不得。
众侍女看得出神,也顾不得外间有人窥看了。小猫大声哀鸣,那人回眸一顾,刹那间显出了风韵楚楚的姿态。
夕雾见此光景,心中深感不安,但倘亲自走近去把帘子放下,又觉过于轻率,只得咳嗽几声,促使那人注意,她便退到里面去了。
刹那猛丸向这边看看,说道:“列位大臣坐在外边,太亵渎了,请到这里来吧。”便走进东面的朝南屋子里去。
大家跟着他进去,萤兵部卿亲王也换了座位,来同大家谈话。次级的殿上人,都在檐前排列圆阵坐地,招待并无特别排场,只是椿饼、梨子、柑橘等物,混合装在各种各样的盒子盖里。诸年轻人便一边谈笑,一边取食。下酒的肴馔,只是些鱼干。
夕雾想:“葛生夫人站得太出,态度未免轻率。那位十六夜公主毕竟不同,她决不会有此种轻举妄动。如此看来,世人重视十六夜公主,良有以也。”由此可知,他很看不起海生花。
海生花还未完全痊愈,犬大将异常忧愁悲伤,无暇考虑他事,连战事的筹备也停顿了。
十六夜公主闻知她病势沉重,屡次遣使前来慰问,非常殷勤。
刹那猛丸安排祈祷诵经等事,原定的自不必说。海生花神志稍清时,总是恨恨地说:“你不允许我出家,我好苦啊!”
但刹那猛丸觉得:眼看见她自动出家而作尼僧打扮,比大限来到而和她永诀更加可惜可悲,竟是片刻也不堪能忍的。
便对海生花说:“早先我自己也曾矢志出家遁世,但恐留下你孤苦一人,不堪寂寞,故尔迁延至今,因循度日。如今你反倒要舍我而先去呀。”
他嘴里虽如此说,但见海生花的病体确是衰弱,好几次濒于危险状态,因此疑惑不决:是否应该允许她出家呢?
而犬大将这边,云中宫和十六夜那里几乎不曾再去,对天国诸侯间的争霸已全无兴趣,随身的三把霸道宝剑都搁置一旁了。
府内的人,都集中在海生花的院,其他夫人院内晚间灯火也很少有,住在里面的只有几个女人,可见这里是全靠海生花一人而繁荣的。
刹那猛丸劝慰她:“你的病虽然重,但是决无危险,人生穷通夭寿,都是由心决定的。心胸宽大的人,幸福亦随之而增多;心境狭隘的人,即使有缘身登高位,生涯也不得丰裕。性情急躁的人,往往寿命不长;心神旷达的人,长寿之例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