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海接过笔记本,看着上面属于青年龙飞凤舞的字迹,“……宝良走了,骨灰葬那在片白桦林的深处。曾经,我们讨论过,说愿不愿意一辈子留在北大荒,我和宝良都说愿意。既然来了,就证明是种缘分。我喜欢这里粗犷的山,蔚蓝的天,辽阔的麦田,还有洁白的雪。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像宝良一样突然离去,我愿意永远留在这里。这里有我的青春和汗水,还有我无以名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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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娇翻开日记本,在第一行写下“1973年3月26日。”
窗外又飘起雪花,春天了,可冬天的景象还没走。北大荒依旧白茫茫一片,让人看不到所谓的希望。
张小可端着洗脸盆走进来,盆放在架子上,擦手时一直看着王娇。黄小芬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张小可点点头,“阿娇,天气暖和了,我们今天去县城玩,你去不?”
“你们去吧,我不去。”王娇对她笑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写日记。
黄小芬坐过来,“阿娇,去吧,整天待在宿舍里有啥意思。听说县城新建了一家电影院,咱们看电影去。”
“估计也没什么好电影,你们去吧。”王娇这次连头也没抬。黄小芬耸耸肩,可怜巴巴地看着张小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她们出门后,屋子里就剩下了王娇和李永玲。“永玲,一会儿我去白桦林看容川,感觉你好久没去看江帆了,咱们一起去吧。”
李永玲正要去洗脸,回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今天……我不去……”
王娇停住笔,抬起头,目光深深地望过去。李永玲似乎很害怕与她对视,忙低下头要往外走,王娇喊住了她。“永玲,你先别走,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等我回来再问……”
“不!我现在就问!”王娇站起来几步冲到李永玲面前,门关上,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最近,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永玲尴尬地一笑,“瞧你说的,我躲着你干啥。”
“你没躲吗?原来咱俩多好,一天到晚无论干啥都在一起,就像用绳子拴上。晚上恨不得躺一个被窝。还有,你以前一个月最少去白桦林看一次江帆,可自从……”她深吸口气,胸口地方开始隐隐作痛,“自从那场大火后,你很少去白桦林了,为什么?知道吗,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阿娇,我没变,我,我就是……”她结巴,“我去看过江帆的!只是,只是没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可以去那里。”
“我……”李永玲欲言又止,眼神有一丝慌乱。
王娇说:“而且,我发现你最近开始疏远我。永玲,是不是你也像他们说的那样,觉得容川死了,我没有想敏英一样疯掉,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当时,我应该像红霞一样飞蛾扑火地冲进去,成就一段佳话?我不该活着。活着,就证明我贪生怕死,不敢陪容川化为灰烬,对吗?”
“当,当然不是。”李永玲手足无措,不知怎么解释好,“阿娇,我今天真有事,下个月我姐过生日,我想去县城给她买个礼物,不是故意疏远你。”
“噢。”忽然,王娇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劲。人与人间都有缘分,缘分尽了,自然要散。就像她与容川,虽然心里不承认,可事实摆在那里。很多事没有必要非问出一个因果。反正就那样了。见李永玲几乎是逃着跑出宿舍,她想,这段缘恐怕也要尽了。
中午吃过饭,她来到白桦林。头上戴着容川送的粉色发卡。走到一半,身后一个人跟上来,“阿娇。”是春生,手里提着一小包点心和一瓶白酒。见阿娇看着他,就说:“我去看红霞,正好陪你一起。”
“带着酒?”
“嗯,红霞挺能喝的,我们男生都不是她对手。这边没有二锅头,我带了一坛子玉米酒,希望她爱喝吧。”
两个人踏着积雪往白桦林深处走,穿过柳河,抵达河对岸。
王娇忽然问:“春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红霞?”那场大火后,王娇与春生的关系莫名亲近许多。他们常常坐在一起,虽不说什么,但那种失去挚爱的感觉让两人觉得彼此是患难与共的知己。
春生托一下眼镜,戚戚然笑一下,“挺久了。我们是初中同学,她学习很好,性格也像男生。其实,她人不坏,就是脾气耿直,容易得罪人。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有点恶毒,但我不觉得,你想,她有那么一个父亲,有时思想偏激也在所难免。我知道——”他拍拍胸脯,有些激动,“红霞的心始终是热乎的。”
“她不是完美的女孩,但我嫉妒她。”王娇看着远处的红日。死亡将所有的恩怨都带走了。但活着的人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