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王娇惊讶地问。
“四个月。明年5月预产期。”
见到小姐妹,刘爱玲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你们不知道,旭子他妈不喜欢属羊的孩子,说属羊的孩子命苦,让我去打掉。我才不!凭啥说属羊的人命不好!我孩子的命肯定好。我偏要生一个看看。”
“爱玲,这个你可得想好了。没听说那个计划生育嘛。据说查的很严,以后咱们就只能生一个孩子了。要不,就再等等,我和张强本来也说今年结婚,后来一想孩子的事,干脆就挪到明年,然后生一个猴宝宝。”小芬捂脸呵呵笑道。
她们聊得都是孩子啊,丈夫啊,公公婆婆啊。王娇跟在她们身后,忽然想到瑞芳说的,“等我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咱俩就没共同语言了。我呢,是标准的家庭妇女。你呢,说不清是个啥!独身主义。这是最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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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定在二楼。用简易的屏风圈出一个区域作为婚宴厅。
那时的婚礼不像几十年后,新郎新娘都藏在屋子里。婚礼开始后,是司仪先跑出来吧啦吧啦讲一通,然后才请出正主。
张小可和新郎老早就站在楼梯口迎接。宴会厅宾客云集,大概开了十几桌。是排场非常大的一个婚礼了。小可是兵团知青,新郎是海军,所以进到大厅,王娇只觉绿压压的一片人。王娇桌都是熟人。坐着小芬啊,爱玲啊,全是兵团相识的女知青。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热烈聊天。
不知为什么,从坐下后,王娇的视线就不自觉地向几桌男知青望过去。他们那边很热闹,嘻嘻哈哈,就像当年在兵团一样。
她细细地看着他们。然后发现,没有他。莫名的,有点失望。
两年过去了,他过得好吗。
结婚了吧?
也许,都当爸爸了。
这时黄小芬捅捅王娇的腰,小声问:“你跟敏英有联系吗?”
“没有,你呢?”
小芬剥一个橘子,分一半递给王娇:“前天去王府井,看见一个女的,梳着短发,身边带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方脸盘,大眼睛,好像是她。张小可回北京后,还去敏英家探望过几次,可敏英她姐姐不喜欢咱兵团的人去。估计怕刺激到敏英吧。最后一次去,好像是说敏英和丈夫想回北京来。哎,希望她过得好吧。”
“敏英什么时候结的婚?”王娇问。
“74年还是75年,反正是在青岛结的婚,那男人比她大不少呢。还带了两个孩子。”小芬叹口气,一脸难过。
“敏英真是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话。宝良意外死了。好不容易结了婚。结果,过了门就当后妈。后妈哪有那么好当?对孩子好是本分。如果不好,邻居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最关键的,孩子压根就没拿你当亲妈。你若生了病,他们才不管照顾!”刘爱玲摸摸自己的肚子,难过的表情中夹带一丝庆幸。
王娇默默吃着橘子,想起那年和敏英一起聊天的情景,似乎一切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注定的悲剧,他们凡人逃不开啊。
婚礼还有几分钟开始。笑声肆意间,王娇环顾四周,“咦?雨晴怎么没来?”她只是随口一问。北平也没来,想他俩是不是结婚了,还是雨晴已经怀孕不方便出来?
黄小芬和刘爱玲意味深长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小芬说:“怎么,雨晴的事你不知道?”
刘爱玲挥挥手:“哎呀,阿娇在上海,哪里知道咱北京发生的事!”她嘴快,转头对王娇用最简练的话说明情况:“雨晴77年初就嫁到天津去了。今年也怀孕了,马上就要生,预产期就这几天。”
“北平也去天津了?”王娇追问一句。
“不是。”黄小芬脸上又涌出一层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说。手点一下王娇脑袋,“你没听懂啊?雨晴没跟北平好!回到北京后,北平他妈妈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北平就是娶一个乞丐,也不会跟她好。让她死了这条心吧。听说雨晴爸爸有点问题还没解释清楚。属于身份存疑分子。还有一点,大家都知道嘛,她当年和周耀辉好过,北平妈妈当然不乐意了。那个老巫婆,恨不得让北平娶一朵莲花回来。莲花干净嘛。”
他们,没在一起?王娇非常惊讶,想起雨晴临走时,那志在必得的样子。
刘爱玲嗑着瓜子说:“别提了,那时候雨晴老找我们几个人诉苦,可感情的事,谁能帮的了谁,再说,人家妈妈就是没看上你,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况且,我觉得北平也不喜欢她。只是拿她当发小一样照顾。有一次——”忽然压低嗓音,对王娇和黄小芬说:“李旭问北平什么时候和雨晴结婚。北平特别惊讶,反问我们家李旭,谁说我要和她结婚,把旭子都弄蒙了。后来没多久,雨晴就跟家里介绍的一个天津军官结婚了。”
黄小芬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雨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难怪当初张强那么笃定地对我说,他俩成不了。还以为是老巫婆其中作梗。哎……”
王娇说不出话,双手捧着水杯坐在椅子发呆。
这时,坐在邻桌的春生,张强几位男知青忽然对着入口处热烈招呼:“北平,这边!这边!”
王娇扭头望过去。
一抹高大的身影向这边缓步走过来。
是他啊?
一袭蓝布衣,军大衣搭在胳膊上,深蓝色的围巾。棉帽子提在手里。他胖了一点,白了一点。步伐那么稳重从容,王娇都快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