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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坐了一个人,圆脸憨实,眼窝深许,明目生辉,听见有人进来,猛地抬头,看见忽地出现两个陌生面孔,转身抽出佩剑挡在身前,“何人竟敢夜闯县衙?”接着就要朝门外大喊“有刺客……”。
林衿举步飘移至他身后,先将他的嘴捂上,问了句:“你就是东原县令李沣?”
这人不再大喊大叫,用力掰开林衿的手,义正言辞:“我虽是个六品县令,但也是朝廷命官,你们如此胁迫官员,就不怕吃牢饭吗!”
元珩道:“听说李大人为陈尚书所画之像传神逼真,在下也想讨一幅?”
李沣渐敛剑拔弩张的架势,疑色凝聚眉心。他从来没同旁人讲过偷画陈言中之事,若有第三人知,定是陈尚书自己说出去的,且能与当朝吏部尚书有交情,身份必不一般。
他对着元珩上下打量了番,见这位年轻公子虽是一身粗布素衣的侍仆装扮,却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便小心问:“阁下是?”
林衿松开他,递上越王府的符牌。
李沣见罢,立即跪地,眸中涌上一片希冀,“微臣得知朝廷要派巡察特使来济州,真是日盼夜盼,终于把越王殿下盼来了!”
他就如蒙黑已久,终于见了天日般,把这阵子的所历一股脑儿倾吐,“头一场暴雪过后,微臣就觉不妙,便恳求刺史与太守大人早作准备,并上报朝廷,关键时刻可施以援手。但这二位大人犹豫甚久,迟迟不肯决断,称自己上任还不足半年就出灾祸,有损朝中声望,盘算着不过就是一冬而已,等开春雪化,便可了无声迹,就又是一年太平。只是济州从未遇过如此雪冻,抵御调度不周,至多县遭灾已有月余。东原县内,微臣还能伸手管上一管,可其他地方,微臣也实在没什么法子了!”
一席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元珩却听出其中多有难言之隐,便将他扶起,“不瞒大人,本王也是谋划了一番才偷偷潜入东原,特使的随行队伍还在济州外。且朝廷所携物资根本不足以应对,要想御灾,还需请奏父皇,一来一回甚久,只怕百姓熬不过来!”
李沣耿直:“依微臣之见,殿下在路上若已发觉情形不对,就可以向陛下发密函以奏报吶!”
元珩默然背身,坐在案旁。
林衿咬牙愤慨:“我们殿下这个‘巡察特使’,与大人想象中的可是大不同得很,连上密奏的机会都没有呢。”
李沣这才明白,他日思夜盼的巡察特使竟是个花样子。难道那位宝座上的君王也同此地的刺史太守一般,就等着开春雪化见太平吗?
他有些不敢深想下去了。
元珩瞧了眼李沣凝重的眉眼,阔然一笑,请他入座。又道:“本王既然要走这一趟,就不会白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怎还能被‘巡察特使’的名头给困住!我已从陈万冲那儿弄了些钱粮,细细想来,还是放在李大人这里最为妥当。”
李沣听罢,甚是喜出望外,依元珩之令,悄悄命人把东西搬入衙署,又照着那银钱箱的样子,找了几个充数的,偷梁换柱混出城去。
乍一看上去,就是墨丛林马车坏在半途,不得已寻求相助,等休整过后,再行出发。
诸事办妥,元珩原打算去休息,却注意到桌案上有张排水道修筑图纸,做了许多标记,他进来之时,李沣就一直对着这张图钻研。
见他甚有兴趣,李沣深躬一礼,言语恳切:“不怕殿下笑话,东原受灾至此,却还有未了的命案。”
元珩眸光微暗几分。
李沣伸手指向图上一处,“前些日,有一股水流涌入城北,灌了多口水井,一些浅口小井溢水不止,流经之地受冻结冰,溢水井周边的百姓,现下都要去城南打水,路面行走困难,而城南的水井就那么几个,日日都要排长队。天寒地冻的,大家也都没了耐心,打架抢劫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后来查清,是因排入平原河的道口阻塞,导致水不断逆流。”
他又指向河道位置,“微臣派了几位好功夫的衙役爬入道中排查,才发现阻塞道口的竟然是两具女尸,均穿戴整齐,衣着素雅,不像是流落荒野的孤女。因天寒,尸体保存完好,面容清晰。臣猜想,尸体被抛入排水道的时候并不久远。但东原县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接审过命案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元珩略一点头,“若无人报案,要么是其家人还未知晓,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隐瞒。”
李沣指尖轻点图中一处排道,“这个入口连通阴渠,是城中最大的道口,身形瘦弱的女子完全可以进入。”指尖平移过去,“而这个入口,正好对着刺史府的后门。”
林衿惊讶道:“李大人怎还连每个排水道入口的大小都知道。”
“这里的排水道都是微臣从前主持修建。”李沣说,“微臣任平原县令时,这里到东山一带地势低洼,排水不畅,梅雨天多发洪涝,是以才上报朝廷,建成此道。”
“那两具女尸现下在何处?”元珩问。
李沣说:“因为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与魏泽成有关,这东原县城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微臣怕打草惊蛇,命手下将其先葬在后山的隐蔽之处。”
“关键之时,这桩命案也许可以作为筹码。”元珩忖度,“但我们如今都在魏泽成眼皮子底下行事,等老九带着特使队伍一到,与魏泽成一个鼻孔出气,我们孤立无援,想搬救兵,怕有令也不得出,巡察、赈灾,终究都会沦为一次过场。还是得想办法离开东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