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哼笑的音节从青年鼻腔中溢出,他最终还是不适应叼着烟的感觉,用手把烟取下,一声轻叹:“之前我还疑惑,我想杀了他的那回,他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那么了然,好像早就在等着那一天。”
“你知道,在我哥日记里,我是个什么形象吗?敲诈全体住户的大魔头,黑心医生,对老太太见死不救,对他几近折磨,还在别人的药里下毒。”
“所有人都疯了,就他一个人清醒,他看着那些糟糕的事情发生,心有正义,却无能为力,尤其是我这个弟弟——每天和他住在一起,成了他最大的恐惧。”
“所以在他心里,我对他动手是早晚的事,他每天都在怕我,后来又谴责我连死都不让他死。”
中年店主哈哈笑起来。
青年看了店主一眼,没问他这是在笑什么。
反正他们现在对什么都能笑,也不需要理由。
“黑心医生我认啦,毕竟收费高嘛。”
“可是不让我给老太太看病的是他啊。”青年把烟折了折,完全在当个玩具玩,“那老太太想看病,但是不愿意给我们任何东西,说自己这么老了,活着不容易。”
“我知道她是仗着年纪大想要贪便宜,但也没办法,人命嘛,我还真有点看不得老人生病,太可怜了。”
“于是我把老太太请进屋,结果那老太太看到我哥,就问我干嘛要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我哥可生气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心结,你说这老太太也是,这么碎嘴子干嘛,结果我哥要我把她赶出去,不让我治了。”
“我也生气啊,就没再管她。”青年蹂躏着手里的烟卷,“现在想来,就是那时候老太太说的话把我哥吓到了吧。”
“他老觉得我要丢下他,我那时候又忙又累,没能及时发现他的情绪,导致他硬生生把自己吓成那样,一脑袋幻觉。”
中年店主眼睛弯弯,过去让他觉得无能为力又心累的事情,现在以回忆的口吻说出来,居然感觉还不错。
他又吸了口烟:“我记得,下毒的也是你哥吧,他那天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把毒掺进去之后还在地上摔了一跤,又可怜又好笑。”
青年给店主补充:“也挺可恨的。”
“你还记得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大概记得吧,也是那人嘲讽我哥的腿,说了点不好的话,但老实说,我没想到我哥会在那人药里下毒。”青年随手抓了把雪团成球,朝前面的墙砸了过去,看着雪花四溅。
“他摔那一跤动静那么大,也幸好他摔了,不然我可能就把药打包卖出去了。”青年记得,最后还是他一点一点把毒药的成分挑出来,还好药材不是粉末状。
他可以不救人,但从没想过要毒害人,只要他敢,在旅店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事就都白费了,没人会再去相信他卖的药。
而且以那群人的偏执和疯狂,说不定还会借机把他们兄弟两个“放逐”出去,好瓜分他们的物资。
“结果他在他的小本本上把这些事儿都推到了我头上。”青年也是无话可说,想想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小本本是给他自己一个人看的,不是在污蔑我什么。”
“他只是疯了,真的在幻想着我是恶魔,而他会成为最无辜的那个受害者。”
到旅店没剩几个人的时候,青年的哥哥的疯狂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白天,哥哥总是拼命抓着他的手,说自己还想多活两天。
晚上,哥哥开始幻想自己早已绝望,一心求死,但是坏蛋弟弟非要留着他的命继续折磨。一边幻想,还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来。
青年早就发现大哥有个自己的日记本了,只是没去看,他从哥哥眼神里就能看明白一些东西,没必要去翻那本可能会让他觉得良心喂了狗的本子。
“你真是个矛盾的人。”店主说,“最开始我以为你们兄弟两个情比金坚,他脑袋已经不清醒了,你都忍着他,甚至是纵容他。所以我看见你要掐死他的时候是真的挺震惊的,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青年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就一时没想明白,冲动了呗。”
人总是有冲动,尤其是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
但他冲动的时间真的很短,就那么一次。
总比有些一冲动就自杀了的人幸运,起码店主巧合地吓退了他一回,自杀的人却没有反悔的机会。
“行吧,那你自己呢?”店主的烟抽完了,他摸了摸口袋,没有再抽一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其他的不说,我就求你一件事儿。”
青年笑道:“你还有求我做事的时候呢?那不得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
店主哈哈道:“你怎么冲动都行,就是别一冲动不想活了,多活段时间吧。”
求你了。
你可能活不久,但能不能尽可能久一点点,不然的话。
等你也死了,就真只剩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