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毁去这两颗珠子了。」珂月心念一转,恰巧此时奔至束百雨、刘毕、宋歇山三人打斗的不远处,珂月看准束百雨行进方向,手指一弹,便将那两颗奇珍难得的千年沉木、银蛇头骨,准准地送进了束百雨口中。「啊——」端木蓉与乌断见状惊叫出来,两人急忙冲上前去拉束百雨,要让他将珠子吐出。束百雨不解其意,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最后药引给吞下肚中。
珂月早知两位姑姑绝不会轻言放弃,正想上千阻止她们,只听得紧接着又一声惊叫,就看束百雨摇摇晃晃地倒退几步,伴随着一阵怪异裂响,鲜血激喷而出,直到束百雨仰倒在地,珂月才见到他身上有一道深深的裂口,自喉咙一路往下剖开,束百雨硬生生被切开成左右两片。
刘毕被喷得浑身满脸都是血,他手握长剑,瞪视着自己剑尖正不住淌落的鲜血,脑子里一片糊涂:「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忽然抓着我的剑去斩束百雨?」
辛雁雁远远看到束百雨的身子忽然被剖成两半,只剩下一颗头还保持原状,登时吓得心胆俱裂,尖叫出声。那尖叫犹如另一把尖刀剖开了屋内情状,几个人原本正打得如火如荼,这时不禁都被那声音中的惊骇恐惧吸引了目光,转眼望去。只见那团一路跟随着珂月的黑影,化作了一个老人,那老人正心无旁骛地趴在一团血泊当中,两手埋在束百雨的肚里不住掏挖。左边的肉块掏完,又去挖右边剩下的那半身尸首。这景象实在太过怪异,屋内众人纷纷罢手,只是凝神看着徐让。
「不在那里。」唯有端木蓉仍然很冷静,,她推开挡路的卫庄,快步走来,蹲下身去,先是以指在束百雨的咽喉处上下触摸,然后从腰带间抽出一把袖珍银刀,噗地一声刺进束百雨喉结下方,轻轻一转,便挑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珠子,手法迅速俐落。原来那老人杀得实在太快,束百雨根本还来不及把珠子吞进肚中便已然毙命。「得立刻清去人血。」乌断生性洁癖,此时却不顾身上以上被束百雨的血喷得脏污,只怕耳环被人血浸泡后会改变它的药效。「不错。」端木蓉点头应道:「快赶回炼丹房,用水将珠子洗净才是。」
神医、月神两人既然带着珠子离去,珂月、荆天明一行人顿时便处于劣势。六人都背靠着背,凝神盯着包围他们的数百名秦兵、春老、白芊红、卫庄及鬼谷谷主徐让。
「看来断难活着出谷了。」珂月环顾四周,满心愧疚,心中只道:「都是我害了大家。非但没救出两位姑姑,没毁去那长生不老药,还害得大伙儿丧命。」珂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右边的辛雁雁,又望了望站在自个儿左边的荆天明,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浮上心头。「徐让老儿!姑娘我来会会你!」珂月噹地拔剑出鞘,白剑在右、黑剑在左,脚下踏着杳冥掌法的奇怪歩术,当先冲向了徐让。「阿月不要!」荆天明急叫道。珂月哪里管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好剑!」徐让到了广场之后,这才开口说话。珂月面对天下第一高手岂敢怠慢,一出手便是祖传临渊剑法的杀招。只见她左足向前,上身随即转左,右足屈膝前弓,右手白剑剑尖后转再反向前挑,切断敌人正面攻击的来路,左手黑剑趁势直刺徐让「天府」、「侠白」、「天井」、「清冷渊」诸穴。白剑嗡嗡作响,黑剑却了无声息。
「小女娃儿的临渊剑法练得到家。」徐让怪笑一声,赞道:「这招『雨洒四溟』」只怕使得比你爹高石然还有劲啊。」老人说罢,看也不看白剑一眼,一只干巴巴的手臂骤然暴长,避开黑剑,迎面便朝珂月的脸上抓去。珂月眼见那只占满了束百雨鲜血的五爪向自己伸到,惊惧之下,登登登连退三步,左手黑剑轻胸下落,来与白剑相会,以后退之势带出双剑,回手又向徐让刺出。徐让收爪变掌,改拍向珂月的后脑勺。珂月右足翩翩成独立式两肩松沉便向前倒,以半招「悬崖勒马」化解。「这广场中虽有日照,却不甚明亮。白剑占不了便宜。」珂月眼角瞥向广场角落,那儿日光混合着。火炬之光,正适合她手上几可隐形的黑白双剑。「即使占不了便宜,也能让徐让这老怪物离天明哥他们远一点儿。」珂月打定主意,撒脚便往角落跑。
「阿月不要!」荆天明眼见珂月一马当先冲向徐让,哪能袖手旁观,正想上前相帮时,春老却一掌打来。「先杀柳带媚,后杀束百雨。」春老怒道:「我鬼谷四魈只剩两人,岂能放过你这臭小子!」荆天明闻言一愣,「柳带媚是我杀的没错,怎么这束百雨的死也算在我的账上?」随即出手接下春老恶招。白芊红身为鬼谷四魈之一,虽然武功远远不敌,却毫无畏惧,手中双刀一翻便砍向宋歇山。这边端木蓉既安然返回炼丹房,徐让等人又皆在场,卫庄略一沉吟,随即拔剑相助白芊红。花升将、刘毕、辛雁雁三人则与秦兵们一场混战。
六人中,除荆天明对战春老尚有富裕,其余五人全都陷入苦战。徐让以手成爪,一抓再抓,犹似在半空中不断画小圆竟不停歇。只见珂月的身子被迫一旋再旋,但无论她怎么变招,徐让的五爪却仍旧阴魂不散地紧紧跟在她鼻尖之前。花升将、刘毕、辛雁雁三人武功本就不高,此时被数百名秦兵包围,顿时陷入险境,三人背靠背相互支援,但无论谁也看得出,不消多时这三人皆会死于秦兵戟下。另一边,白芊红得卫庄相助,宋歇山已不是对手。若非卫庄有心相让,迟迟不下杀招,宋歇山早已毙命。
白芊红眼看丈夫数次皆要得手,却又在最后时刻留宋歇山活口,心中自然满是疑惑。她东瞧西瞧,卫庄又不似有意。但白芊红心知肚明,卫庄心中定有事瞒着自己。忽地瞧见卫庄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衫,乃是自己亲手缝制,现在衣衫上头沾满斑斑血迹。白芊红脑中回想,当徐让借刘毕之剑劈砍束百雨时,明明最靠近束百雨的,乃是正向他冲去的端木蓉与乌断两人,自己丈夫那时应在端木蓉身后才是。方才她亲眼所见,乌断返回炼丹房时,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束百雨所喷出来的鲜血,但……端木蓉身上却整洁依旧。这作何解?定是自己丈夫见到束百雨的鲜血激喷而出,随即上前用身子替她挡住鲜血,好让端木蓉身上不沾到一丁点儿污秽。卫庄对自己何曾有过这种体贴?莫非只有对端木蓉?只有端木蓉?只有端木蓉?噹地一声,手中闭血鸳鸯刀落地,白芊红宛如石像般停住脚步。
这头荆天明眼见珂月深陷险境,左手忽忽呼便是三拳打出,每一拳都使上了十足十的内劲,春老自然后跃走避。荆天明意在诱使春老后退,自己好腾出功夫冲往珂月处相帮。没想到春老虽然后退,却闪出一人挡在去路面前。荆天明一看那人,顿时怒气冲天。原来来着竟是赵楠阳。赵楠阳前脚回到鬼谷,便听弟子说了个大概,急忙赶到这中央广场时,正逢徐让动手杀了束百雨。赵楠阳一直在旁冷眼观战,直至此时荆天明欲抽身去帮助珂月,这才现身挡住了荆天明去路。
「你是荆天明?」赵楠阳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武功大进了啊。」
「不错,我是荆天明。『天下第一剑』盖聂之徒,荆天明!」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赵楠阳听到盖聂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跨步一掌便往荆天明胸前拍击过去。这时春老已避过荆天明方才发出的凌厉掌风,不由分说也是一拳击向荆天明背心,竟是两大高手联手合击一个后生小辈。
「好不要脸!」辛雁雁当先叫了起来,「堂堂四魈之首!还有什么名震天下的赵楠阳大侠!居然两个人打一个毛头小子。真羞死人也!」其余众人在打斗之间纷纷转头去看,果见两大高手竟然合击荆天明一人。春老被辛雁雁叫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上却兀自不停。原来春老数十招拆过,已知自己内力绝非荆天明对手,与其久战后落败,还不如与赵楠阳联手。赵楠阳早就想除却荆天明这心腹大患,眼看春老愿意出手,他也乐得轻松取胜,左掌画圆,右臂直贯,缠臂金拳登时如龙蛇捣穴似地攻向荆天明下腹,竟硬生生打算来个以二敌一。
荆天明见赵楠阳一世侠风英名,骨子里竟无耻到这种程度,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这份阴险才会让盖聂死得那么不值。荆天明心中一阵刺痛,胸口被愤怒和恨意撑涨得几欲爆裂,挥动双掌护在身前,双臂不断交递继出,但听得噼噼啪啪之声响作不觉,荆天明的身子如疾风陀螺般地忽而左旋,忽而右绕,一面闪避二老的夹击,一面乘隙以掌风震拍他二人的四只衣袖。春老、赵楠阳两人虽见荆天明东绕西奔,几次发掌尽都落空,大拿二人毕竟江湖经验老辣,一招一式轮番递出,依旧是有条不紊,并不轻易自乱阵脚。如此一来,荆天明虽暂时顶住了两大高手的夹击,但再也无暇去救珂月。
遍听得广场角落那儿,珂月一声惨叫。她左肩被徐让抓中,顿时鲜血淋漓。这一抓并未见骨,但左手顿失使剑时应有的灵巧,以黑剑点穴的功夫更是半点儿也使不出来了。「小女娃儿还有什么功夫?使出来瞧瞧」徐让怪笑声中,珂月渐渐败退。「你既身为神都九宫掌门人,必定会一些神都九宫的稀奇武学。莫要小气,使出来悄悄嘛。」这徐让一生爱武成痴,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个稀奇对手,说到后来语气竟似哀求珂月一般,但攻击却丝毫不停,只听得珂月又是一声惨叫。
「阿月小心!」荆天明听见珂月的惨叫声,忍不住回头去看。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一回头,左侧顿时露出好大一个破绽。春老、赵楠阳是何许人,焉有瞧不见的道理。两人同时出手。春老使一招:「调其生客」,臂随身转,左手拳、右手掌拍向荆天明左腹;赵楠阳则使出缠臂金拳中的绝招「井中求火」,右脚离地、左脚蹬地跳起,身体腾空上跃,瞬间朝荆天明左背连发九拳。
荆天明甫一分神,再回头顿时春老已然攻到。荆天明右手掌、左手拳接下春老这一招,身子向左微退,同时手中发出横劲将春来掌力卸开。但如此一来,等于自己将自己送到赵楠阳拳头底下挨打。眼看避无可避,荆天明集中内力于左腹,打算硬挨赵楠阳九拳。
砰地一声,赵楠阳一拳打中荆天明左背。这拳打中,又听得砰砰砰地八声连响,显是赵楠阳拳拳皆不落空。但说也奇怪,明明赵楠阳九拳发出,荆天明却感觉自己只挨了一下。剩下八拳,拳都落在催云手宋歇山身上。
混战中,宋歇山不知卫庄有心相让,只道自己竟能与卫庄打得平手。后来赵楠阳突然现身,宋歇山更是心中大乱。又见自己恩师恬不知耻,与与春老联手合攻荆天明,宋歇山羞愤之余更是无心再战。星号此时卫庄也分心去看荆天明、春老、赵楠阳三人之争,不然宋歇山哪里还有命在。眼见赵楠阳趁荆天明分心之余,出手偷袭。宋歇山再也无可忍耐,却又不愿对恩师出手相向,只得举身自扑,替荆天明硬生生挨了这威猛无比的八拳。
宋歇山犹如软泥似地在荆天明身后倒下。双目垂泪,无语地望向赵楠阳。「歇山!你!」赵楠阳发现自己八拳皆打在宋歇山身上,倒先叫了出来。「师父,我……」「哼!我没有你这种没用的徒弟。」「我……我也没有你这种师父。」宋歇山绝望回道:「你杀了我吧。」「杀便杀!你当我舍不得吗?」
「天明。」趁着赵楠阳师徒二人对话,卫庄潜到荆天明身后,以极低微的声音说道:「我给你的东西还在身上吗?」荆天明一愣,初时尚不知卫庄说的是什么,后来才想起是那块黑漆漆的铁牌。那铁牌自从珂月掷还给自己后,便一直塞在自己怀中。荆天明随即向卫庄点点头。卫庄又道:「那好,快到广场中间,亮出铁牌。」「这是为什么?」荆天明忍不住问道。卫庄却没有回答。
唰唰两剑,却是卫庄以一招百步飞剑中的「草长莺飞」陡然刺向荆天明。卫庄剑法何其凌厉,荆天明随即飞身后退。「卫大人此时出手,莫不是要抢功吗?」赵楠阳忿忿叫道:「这荆天明已是我掌中之物,岂能让卫大人抢走这便宜?」说罢,抛下半生不死的宋歇山,也来抢攻荆天明。春老见状,也不甘示弱,当然也是接着来打。
荆天明在卫庄、春老、赵楠阳三大高手围攻之下,渐渐退到广场中央。卫庄一招一式看似攻击,其实是将春老、赵楠阳可用来攻击的空间给占走了。春老、赵楠阳两人见卫庄碍手碍脚,只道他是要抢攻讨好。急忙各自使出全力,只盼自己快对方一步,抢先取了荆天明性命。
这一下荆天明再难抵挡。放眼望去,此时宋歇山倒在地上,口中吐血不止。花升将中了白芊红闭血鸳鸯刀的毒,仍在奋力与秦兵对抗。刘毕右脚受伤,已是举步维艰。辛雁雁打得是披头散发。珂月在徐让相逼之下,已是命在旦夕。
荆天明虽不知卫庄到底想做什么?但见他神情着急不已,双唇上上下下开闔,似乎在对自己无声地说道:「铁牌、铁牌、铁牌……」
「管它的哩!」荆天明心一横,「反正大家都要死了。」
只见荆天明一个纵身,跳到那秦兵守卫首领肩上,从怀中掏出那块卫庄在桂陵城交给自己的铁牌,口中大喊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他口中虽然这么喊着,其实压根儿不认为有人会听自己的话就此住手,而且他也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好跟这些人说。
广场上头,日光混着火炬之光,照亮了荆天明手上那块黑黝黝的铁牌。璀璨的五种颜色组成一个「秦」字。卫庄当先收剑,忽地跪了下去,口中高声喊道:「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鬼谷众人与数百秦兵俱都停住,成千上百双眼睛都看向荆天明手中那块五色令牌。只听得锵锵锵锵一阵乱响,却是众秦兵放下兵刃,跪了一地,异口同音大声喊道:「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春老、白芊红。赵楠阳还有徐让,都住手停战。或许并非心甘情愿,但这四人也纷纷跪下,口称万岁。见所有人在荆天明脚下跪成一片,刘毕、花升将、宋歇山、珂月、辛雁雁都惊呆了。虽说自己逃出生夭,却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才是。
但这广场上,最吃惊的人莫过于手拿令牌的荆天明。荆天明手举令牌,全身僵硬,心中剧震。藉由这令牌的威力,他已隐约猜到鬼谷真正的谷主是谁,或者说谁才是这座仙山、这徐让、这四魈、这赵楠阳真正的主人。原来这鬼谷。这仙山、这长生不老药,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在为始皇之死作准备。
【第七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