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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些年,你真的有像你说的这样善待他吗?”万仞有些迫切地问。如果岁书绩还没那么丧良心,那小时这些年会不会稍微好过一点?
岁书绩低下头,紧绷的肢体语言无不昭示着他的心虚:“我没有。”
他看着玻璃杯里的冰块被自已的体温逐渐暖化,小声地重复着:“我没有做到。刚开始那两年,我还在执迷不悟,妄图通过伤害小时的方式来获取报复的快感。
那时候我假装成债务缠身,在公司里扮演着一个普通的管理层,却指挥小时每天做一些很基层、每天都在受各种人使唤的工作。
小时他信了,也许只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甚至失去了质疑的力气。他任劳任怨,我却克扣掉他大部分薪水,美其名曰拿来还债,他也懒得计较。
后来我渐渐被他吸引,我疯狂后悔,但他却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得到的都只会是一无所求的敷衍。
我开始慌了,而且我发现我真的在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他了。他虽然被我亲手毁掉了,可是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传达过任何负面情绪。他依旧有善念,他和我不一样。”
万仞气得呼吸都变得粗重,忍了又忍才没有杯子里的液体兜头浇灌在岁书绩的头上。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为什么时颂今要躲着自已了。
他的小时失去了太多,已经害怕拥有了。一旦产生了感情和牵扯,两只手除了沉甸甸的各种负担,他害怕什么也抓不住。
因为拥有过,所以恐惧失去;因为失去过,所以恐惧拥有。
岁书绩的拇指指甲一直都没有闲下,在中指和食指上抠出了一道道鲜红的印子。
他喉结滚动两下,才红着眼眶哑声说:“等我下定决心想要改变现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小时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还可以正常社交,只是我能看出来他打心底里厌倦社交。他看似温和待人,实际上像与所有人隔着一层雾,谁也没法真正触摸到他。
我把真相对他和盘托出,却根本就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暴怒和怨怼。
我想让他融入正常的生活环境,我提出让他重返校园,他却说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不那么重要了。最终他与统招无缘,只是草草报了个含金量没那么高的自考。
我听说他之前明明成绩很好,他可以轻松考上兰屿大学这种国内的头部大学的。他明明那么优秀,是我……是我毁了他。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真的愿意为他的一辈子负责的。”
是啊,他明明那么优秀。他当然优秀,他优秀的背后是多少日复一日的艰辛与汗水?是两个人共同努力了数百个日夜换来的,万仞比谁都清楚。
万仞将又一个喝空的杯子重重砸在桌上,嗤笑道:“对他负责,你觉得你配吗?”
岁书绩垂下头,手上的指甲印痕一个迭一个,有几个已经破了皮,泛着血红。他真的知道错了,可惜为时已晚,他真的罪无可赦。
万仞觉得有一团火从心肺一直燃烧到头脑,脸庞也被烧得通红滚烫,他眼底猩红,一副恨不得将岁书绩千刀万剐的表情。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情绪这么暴躁并且外露,比起时颂今离开的时候,还要骇人很多。
也不知道是冷饮喝了太多,还是因为被万仞理智濒临崩盘的样子惊骇到了,岁书绩缩了缩脖子。
一定是太过愤怒使得血压飙升,万仞隐隐觉得太阳穴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般突突跳了起来,心率也快了很多,耳尖发麻发烫,视线随之产生了一瞬间的模糊。
他压下异样的不适,深呼吸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强打起耐心问岁书绩:“后来呢,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兰屿的?”
岁书绩抿了口冷饮,轻轻吸了口气:“在和你分开之后的第三年。我知道不能再让小时继续这样压抑下去了。
他不肯跟别人诉苦,一切负面情绪都自已吞咽消化,我怕久了他身体会出问题。
我将这些年从他那里昧下的薪资都还给了他,还将当年黄戴荃勒索的金额也都尽数还给了他。他起初不愿意接受,后来是我不要脸,软磨硬泡去求他,他才肯收下的。”
万仞觉得越来越热,他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降了降火。他透过杯壁斜睨了一眼岁书绩,倒是难得认同他一次:“你确实够不要脸的。”
万仞这才知道原来小时已经孤独地在兰屿等了他这么多年,是他太迟钝,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他。
城市这么大,大到两个人可以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空气,淋着同一场雨,却在相隔不远的街道,擦肩而过。
岁书绩听之任之,没打算反驳。酒吧环境昏暗,岁书绩目光追随着一道射灯的光线,到达了源头。他凝视几秒,觉得眼睛被刺得发花,幻视世界被一束束灯光割成碎片。他用力眨了眨眼,好像有东西流进了嘴里,微苦。
岁书绩吸了吸鼻子,不顾万仞的挖苦,继续说:“后来小时就用那笔钱盘下了这间民宿,收益挺可观的,现在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
他平时除了去民宿转一转,很少出门,也没有什么能交心的朋友。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我只是希望能看到有个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哪怕不是我,也可以。
直到后来,你找上门来了。”
岁书绩双拳握紧,松开后一只手径直握上万仞的手腕,哀求道:“我求你,求你跟小时回到从前,求你不要放弃小时。他从来都不是有意躲你,他只是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