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相国大人,是、是猫啊。值得您收藏昨儿个晚上书房中闹耗子…”守门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相国急火火地冲进书房,“咣”的一声将门重重摔上,将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关在了门外。
相国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立在书房门口四下里巡视一圈,房中的摆设除了打碎的那支花瓶,似乎还是他走时的样子,但这并没有让他放下心来,那支花瓶碎得太巧合,正是他另一处暗格的正对面。使劲儿地晃了晃头,相国还是自信除了他没人知道那处暗格的位置,更何况,就算有人发现了机关,不按正确的方式开启也必会被飞射出的毒镖射中。他此刻最担心的还是那份细作名单,哆嗦着手猛地一把掀开那副月下山河图,双手抖得几乎扣不住墙上那块小凸起,试了好几次才将那处暗门推开,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心凉了半截,记录着所有倭国细作名单的那本书册不见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炎麟国的人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潜进他的书房拿走名册的?相国脑中乱成一团,手掌无意识地收紧,墙上那幅画“刺啦”一声被撕做两截,一截还挂在墙上似风中枯叶般不住晃悠,另一截还抓在他颓然垂下的手中。呆滞的双目不经意地瞄到空了一处的博古架,相国像是忽地被针扎了一下,将手上的半截画作随手置于地上,转身扑到书架前,疯也似的抓起暗格前的那几本书抛到一边,伸手急切地抓上角落处的旋钮,先是逆时针转了两圈,然后再顺时针转了一圈,只听“咔”的一声,小门应声而开,情景再现一般,那里面同样空空如也。顷刻间,相国的脑袋像是被谁狠狠砸了一拳,晕眩得站立不住,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全冲到了大脑中,使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相国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涕泪横流的脸上,他恨极了自己的愚蠢,为什么要将那些最不能让炎麟国人知道的秘密记录了下来,还藏在了书房中!若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不会为了能更好地纵观全局而费心打探了那么多秘密,或是将之藏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去。安全!相国突地止住眼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他做足了防护措施的暗格,是怎么被洗劫一空的?为什么来人开启了暗格却没有被毒镖射死?毕竟正确的开启方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旁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要旋开暗格的小门,必会被毒镖射中。笨拙地一骨碌爬起身,相国跌跌撞撞地扑到暗格前查看,翻检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回身端起桌上的油灯又去博古架前,借着跳跃闪烁的灯光,相国赫然见到博古架后面的墙壁上插着一支梭镖,正是暗格中射出的那支!那一瞬间,相国的心像是咻忽沉到了冰水里,说不清是愤然还是恐惧,难道炎麟国的人本事就那么大,连这样的机关都奈何不得?那倭国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相国像一滩烂泥般,失魂落魄地背靠着博古架坐在地上,因为他的失误,炎麟国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倭国大量的机密,那里面甚至还有森吉千最重要的一张底牌,他不知道要如何向森吉千交代。脑中乱糟糟的一片,一忽儿出现倭国被炎麟国征服,森吉千和他们这些重要官员全部锁链加身,被推向刑场的画面;一忽儿又臆想着他主动向森吉千承认罪责,全家老小都被处以了极刑,总之他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相国在地上呆坐了大半宿,手边的油灯早已在不知何时熄灭,天光渐渐大亮,相国不知这一晚他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让他想醒来,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也许是下意识地想推卸责任,经过这一晚的恍惚,相国像是想通了般,觉得就算没有自己记录的那些倭国的机密,炎麟国要人有人,要厉害武器有厉害武器,还有一个叶婉那样厉害的人辅佐荡寇大将军,最终倭国也一样会被炎麟国灭掉。叶婉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相国恍惚觉得叶婉就犹如一个妖孽,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眼中凝聚的阴郁越来越深,相国飞快地思虑着自己的出路,他不想死,更不想带着全家人一起死!跟着森吉千眼见不可能再有活路,他必须要尽快摆脱掉这棵快要腐朽倾倒的大树!
正在倭国相国积极谋划着自己的脱身大计时,东佃城中像是忽然涌起阵阵汹涌暗流,短短三天之内,城中驻军中有四位将领接连诡异身亡,林焱惊恐之下赶忙下令封锁城门,言道定要尽快揪出凶手。一时间东佃城中到处都弥漫着紧张恐怖的气氛,连百姓们都鲜少出门了。
这晚,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自东佃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飞身跃上城墙,顿了片刻,待巡逻的兵士走过,这才悄悄探出头来,跃到城外,谨慎地四下逡巡一圈后,飞快地掠进不远处的树林间,牵出一匹早就藏在此处的马儿,翻身上马往着朝州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朝州城中,知府衙门里显得格外热闹,蔚凌羽、叶婉、李长德和黄雄正在设宴为蔚让践行。明天一早蔚让就要启程回京了,这一趟他从京城一路来到朝州城,身上虽是带着任务,他却感到格外的轻松。尤其到了朝州城,亲脚踏在这片炎麟国刚刚得到的土地上,亲身感受到这里的百姓一如炎麟国的寻常百姓般,日日为着生计奔波,亲眼见到荡寇大军在蔚凌羽的率领下,比旁的军队更有精气神儿,让他顿时也热血沸腾起来,恨不能也如蔚凌羽那样,率军去开疆拓土,打下一份属于自己的功绩。
“大将军、长公主,以此酒预祝你们一路所向披靡,稳稳当当拿下倭国!”蔚让端起酒杯,眼含激动地看着面前那二人,这两个比他还小上一辈的年轻人,让他从心底里佩服,也万分地羡慕,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从一开始他就全心全意辅佐蔚谦,是不是今天,蔚谦也会像信任蔚凌羽那样信任自己,可以放心地将兵权交给他,让他也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三叔对侄儿恁地疏离,私下里你还是叫侄儿阿羽罢,总是‘大将军、大将军’的,忒别扭。”蔚凌羽也感觉到蔚让是想亲近自己的,只是他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
蔚让此时已经喝了不少酒,眼神不复平日的清明,闻言愣了一下,一瞬间他竭力维持的那点清醒理智似乎全都崩溃瓦解了,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好!阿羽。我这个侄儿啊,有出息!”蔚让还保持着举着酒杯的动作,转头神色间颇有些骄傲地与身旁的黄雄小小夸耀了一句,然后回过头来与大伙碰了杯,一口喝掉了杯中酒,转手又要去拿酒壶倒酒。
蔚凌羽见蔚让喝得已然不少,忙拦了一下,道:“三叔,多吃点菜。你尝尝这道油焖山笋,清脆爽口,味道真真是不错。”
蔚让轻咦一声,含糊道:“想不到在这倭国,也能吃到这么些菜。”说着夹起一筷子油焖山笋送进嘴里,细细品尝了下,赞了一声“好吃”,拉过蔚凌羽的手道:“先前三叔还担心你,你说你从小锦衣玉食的,根本没吃过什么苦的,突然到这么个蛮荒之地,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的,你可咋过?待三叔到了这边才知道,原来这儿跟咱们炎麟国也不差啥。那三叔也就放心了。你呢,就跟阿婉丫头,”蔚让眯缝着眼睛,转过头看向叶婉,笑道:“我叫你一声‘丫头’不亏吧?”见到叶婉含笑微微摇头,蔚让笑咧着嘴又转回头继续道:“你跟阿婉丫头两个齐心协力,早日打个大胜仗回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你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你在这边安安心心好好打仗昂,京里头那帮混蛋老匹夫就交给三叔,那帮子老东西再敢起刺,不用皇兄说啥,三叔替你收拾他们!”蔚让醉意朦胧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芒,蔚家之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
“诶。侄儿先谢谢三叔了!”蔚凌羽心中忽地觉得暖烘烘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位素来不甚亲近的三叔的真心关切,也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魔力,再是疏离的亲人,到底骨子里流着的是相同的血液,那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公事化的践行宴转眼间就变成了叔侄俩联络感情的家宴,蔚让和蔚凌羽相谈甚欢,愈发亲密如父子,叶婉见此很是高兴,有蔚让在京中与某些不开眼的大臣周旋,又有蔚谦和凌云太子在背后默默支持,这场仗想不打赢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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