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麟国大军突如其来,一举拿下铁剑山,小野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低估了蔚凌羽这个年轻将领的分量。他想不到短短一段时间之内,蔚凌羽就能指挥得动那些老资格的参领听命于他。李海明传给他的消息是,蔚凌羽桀骜轻狂,与四位参领关系不睦,甚至可说十分地僵硬,短期内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击。就是听信了李海明的话,他才会放松了警惕,在援军到达这一天,放心地与援军将领们聚餐、玩乐,而疏忽了防守,不然哪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让炎麟国大军靠近了营地还不自知。
小野原生平从未经历过如此惨败,他狠命地抽打马臀,狂奔在队伍的最前面,迸溅到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痂,但他顾不得清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慢慢地往外渗着鲜血,他也没有时间细心包扎。他恨极了炎麟国的人狡猾如斯,更恨李海明无用,费尽心力送出来的消息竟是个催命的导火索。依着眼下的情形看,恐怕李海明早已暴露,炎麟国的人没有立即拆穿他,只是想顺势将计就计,给他们一个致命的打击罢了。可是不管如何,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却是为时已晚。想必李海明是必死无疑的了,而他,起码他还有命在。想至此,小野原心中又莫名生出些快慰来。他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旁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凡有一点点冒犯了他,他都会记恨在心,总要找机会报复回来。更别提因着李海明之故,让他落到了这样一副丧家犬的境地。没有冲到平州城将李海明亲手撕碎,说明他还存有理智。还有方才与他对拼的李长德,也被他划入了要将其碎尸万段的行列。
一口气奔行了十多里路,若不是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他们的速度早就不得不放慢了。小野原面色狰狞地暗暗咒骂着,心中大略计算下时间,照这样的速度,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朝州城,等到了朝州城,他定要马上整合残兵、集结出一支新的队伍,杀回铁剑山去。
“轰轰轰”,小野原的马蹄踏过一处平坦的地面,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后又向前奔行了几步,身后忽地爆发出几声巨响,同时一股力道极大的气流将他与马匹一起掀翻在地。落地的一瞬间,身下又是几声巨响炸裂开来,又一次将他掀飞,再落地时,小野原已经全身血肉模糊,弥留之际,他想到的是,他哥哥的仇还没有报,他的耻辱也还没有洗刷。但这些都是徒劳,不过片刻,他就没了呼吸。
小野原千方百计请命到铁剑山驻守,为的就是替他的哥哥野原报仇,却想不到,自己竟会莫名其妙地遭遇惨败,进而殒命于此。
紧随其后的倭国兵士亲眼看到小野原丧命时骇人的一幕,下意识地急急勒住马缰,他们不愿意步他的后尘,但还是有不少人收势不及,纷纷踏入了死亡的陷阱。又一轮的爆炸声结束后,还活着的倭国兵士已不足一万人了。未知的事物是最可怕的,剩余的这些散兵游勇没胆量再前进,他们选择了后退,哪怕身后的敌人同样可怕,他们也顾不得了,能多活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没人统领的兵士,在活下去的**驱使下,纷纷调转马头,想要往来时的路逃窜,正在乱成一锅粥时,来时的路也被爆炸声截断。这一次更为恐怖,伴随着震天的巨响,无数不知名的利器四处飞散,肆意地杀伤着人命。这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兵士们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游走在崩溃与疯狂的边缘。
这时,一道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传来:“缴械投降者不杀!”
缴械投降者不杀!兵士们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立时将手中的兵刃统统丢弃,乖乖地束手就擒。他们只是不想死。
当阎罗殿的人押解着这批残军回到铁剑山时,蔚凌羽的奏折刚刚快马送往京城不久。点算了这批俘虏的数量后,蔚凌羽不得不再写一份奏折递上去,虽然面上颇有些苦恼的样子,心中还是十分激动的——往上数五百年、一千年,从没有一个人创造出过这样辉煌的战绩。六万人全军覆没,己方伤亡却只有千余人。虽然这其中叶婉的功劳是最大的,但叶婉是他的未婚妻,还用分彼此么?随后蔚凌羽禁不住又有些脸红,搔搔头傻笑两声,暗暗下定决心,他也要努力了,总不能被媳妇儿比下去吧。
“大将军!大将军!”黄雄回到帐中,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就又听到一个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虽说整整一夜未合眼,对于他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很是吃不消了,但他就像是打了鸡血,半刻也闲不住了,匆匆忙忙就来到蔚凌羽的帐中,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道:“恭喜大将军呐!旗开得胜,还是完胜!真真是可喜可贺。”要说先前他还很是懊恼自己拖了后腿,让这场战役不完美,如今可算是再无缺憾了。
“黄老怎不好生歇息一下?”蔚凌羽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伸手延请黄雄坐下说话。
黄雄如何坐得住,摆摆手道:“获得如此大胜,属下觉得咱们应该乘胜追击,顺势一口气将朝州城也拿下。朝州城的兵力比铁剑山弱得多,而咱们伤亡几可忽略不计,现在士气又正旺,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呐!”
“呵呵,黄老别激动,朝州城自是要打的。但打之前,咱们必须牢牢站住了铁剑山。方才我正在思量,等你稍作休整就赶回平州城坐镇,让王参领和杨参领立即赶过来,各自率领三万人马驻守在鸡冠岭两侧,随后我就带领四万人准备攻城。”蔚凌羽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堪舆图上勾画路线。攻城的节奏必须要稳,绝不能因为这一次可说是偶然的大获全胜,而冲昏了头脑。
黄雄见蔚凌羽心中自有章程,也慢慢平复下了心绪,顺着他手指的指点,一一看去,闭上眼仔细思量半晌,赞赏道:“大将军虽年轻,却颇有定力,这是极好的。依属下看,大将军的思路是可行的。那么属下这就回平州去,换老王和老杨过来。”
两天后,前后两封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了蔚谦的御案上,登时就引起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
蔚谦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两封奏折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经过一再地确认,终于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上面的内容,忍不住拍案大笑起来,当皇帝这么多年,他已经有很久没感觉这么畅快了。攻打倭国的第一战就获得了如此大的胜利,而率军的还是他亲自拍板定下的亲侄儿。喜悦的同时他也感到无比的骄傲,他蔚家不单单有精明干练的凌云太子,还有英勇善战的凌羽世子,最重要的是这对堂兄弟手足情深不亚于亲兄弟,有这二人,可以预见,最起码炎麟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定会稳如泰山的。
随后在朝堂上,蔚谦迫不及待地将这两封奏折拿出来与众臣们分享喜悦。他以为朝臣们必定会如他一样地高兴,却不想迎来的竟是一片质疑之声。
“皇上,微臣以为,此两封奏折所述,实不可信。以三万人对阵六万人,几乎没有伤亡,便是战神再世也做不到。依微臣看,恐怕是蔚世子邀功心切,夸大了罢。”出言之人是属于主和一派的大臣,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看到蔚凌羽能取得胜利,哪怕仅仅是一战的胜利。蔚凌羽若是势如破竹地拿下倭国,岂不是打他们的脸,说明他们都是无胆的懦夫嘛,那他们往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在他们看来,区区倭国弹丸之地,远不及他们的官途来得重要。
“启禀皇上,臣亦如此认为。倭国兵士悍勇,众所周知。况且铁剑山易守难攻,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轻松拿下?”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接一个大臣跳出来,一边儿倒地认为蔚凌羽是虚报战功。那些主战派的,不是不想站出来反驳的,可是他们内心深处也是不相信蔚凌羽竟创造出这样的战绩,是以根本不敢随便开口,以免给人留下话柄。
蔚谦大好的心情顿时被败坏了,沉着脸等那些大臣们都安静下来,冷声道:“你们是说朕的眼睛是瞎的?朕是看着阿羽长大的,他的为人朕还能不了解?他可不是那些纨绔,整日介只知吃喝玩乐、夸夸其谈,半点不思上进!”若是蔚谦手里有把刀,恨不能将那起子嫉贤妒能的东西都抓过来乱刀伺候!他们的儿女一个个的不成器,就看不惯他的侄儿有能耐,真真是蛀虫!此时他开始怀疑,当初的自己性子怎么就那么好,由着这帮老东西放肆惯了,如今愈发地不像样了。
“臣等不敢。”那些大臣见蔚谦冷下脸来,忙不迭请罪。但他们也只是“不敢”,心中该不认同的依旧不认同。
看着那一张张不以为然的脸,蔚谦心火直冒,眼神扫到若有所思的谢丞相,压了压火气,问道:“此事谢爱卿如何看?”
谢丞相被点了名,上前一步,沉吟片刻道:“老臣以为,此事虽有些令人不可置信,但总归不会都是虚的吧?不如派遣一名信得过的官员,到平州去看看,真相到底如何不就一清二楚了嘛。好过咱们相隔万里地胡乱揣测。”谢丞相很是赞同攻打倭国的,其一,炎麟国的尊严绝不容侵犯;其二,也是因着百多年前倭国本就是炎麟国的国土,若是能趁此拿回来,着实是一项不小的功绩。他倒希望蔚凌羽上奏的那些大快人心的事件都是事实。
蔚谦眯了眯眼睛,脑中飞快地掂量着人选,首先想到的就是秦禛,但是秦禛还要把控大军粮草一事,离不得京城。让其他人去吧,谁能毫无私心地让他放心呢?
正在苦恼无人可用,一向做透明人的蔚让站了出来,拱手道:“皇兄,不若让臣弟去罢。臣弟定会仔细查访,据实已报。”
蔚谦眼睛亮了亮,自从那次蔚让与他交心后,确实是老实得很,不归他管的事他是半点都不沾,颇有些要做闲散亲贵的架势。既然这次他主动请命,索性就让他出马好了,正好借此机会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收了心思。“好,那此事就交给皇弟了。”
蔚凌羽的战绩传回京城,朝臣们大多都嗤之以鼻,很是不能相信,百姓们却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这一仗打得漂亮,替他们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一时间京城中的百姓们欢欣鼓舞,平州城的百姓更是家家张灯结彩、奔走相告。不知不觉间,蔚凌羽战神之名已传得个人尽皆知,当真可说是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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